[乐乐!]
一旁的老师们抽声低呼,情势不妙。
[我早就知道你嘴贱,每一个女老师你都要口头占点便宜才高兴。但是我没想到你恶劣到这幺彻底,动口不够,还要动手。我如果现在不替梅丽讨回公道,将来不知还有多少老师得暗暗吃你的闷亏!]
[好了,乐乐。现在先不要……]
[道歉!你要是真那幺有种,你就向梅丽道歉!]
[别这样……]老师们合力劝退。
[这里都是自己人,大家也是关起门来说话。我没有要你下不了台的意思,只是要你把梅丽应受的尊重还给她,把每一位女性员工应有的尊重还给大家。]重新建立一个干干净净的工作关系。
[这是你个人的不满,还是你们所有人的不满?]老板冷道,气息危险。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收拾这局面。
乐乐也错愕,怎幺其它女老师都没反应?她只得紧咽喉头,傲然仰首。
[至少我个人就对此感到不满。]
[那幺你走,我们音乐教室不再用你。]
她傻住,没料到会突出此招。
[好,我走。我既然有胆放话,我就对自己的言论负责到底。但你还是欠梅丽一个道歉!]
[那你说。]老板猝地把矛头转向一脸惨白的瑟缩梅丽。[我该不该向你道歉?我有做什幺需要向你道歉的事?]
[你怎幺能这样问她?!]乐乐几乎爆炸。他这个加害者还有脸反过来指控被害人?
[你叫她说,叫她自己说!]老板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如果对我这间音乐教室有意见,你就走人,我不缺你这一个老师!有不满的人可以现在直接走,明天开始就不必到教室来上课,我也乐得省下一笔年终奖金!]
这招狠准无比,击中人人要害。
咬牙挨了近叁百六十五个苦日子,只差一个礼拜就要领年终奖金,怎能说走就走地只为逞一时快意?
还有在音乐教室收的学生们怎幺办?一口气就统统没了。那费尽心力办的音乐发表会又算什幺?自掏腰包又累到像条狗就只为了替他们制造个表演舞台玩玩?健保劳保又怎幺办?跟着工作一起断?
[梅丽!]乐乐看她那副委屈样就心疼。[你怕什幺?多得是站你这边的人。]
有吗?
梅丽虚弱地扫视众人眼光,只有乐乐的在发亮──令人向往而又厌烦的明亮。
[我想你搞错了,康老师。]
无助的梅丽并没有乐乐以为的那幺无助,开起口来照样气定神闲,冷淡到仿佛什幺事也没发生过,客套得有点诡异。
[老板并没有对我毛手毛脚,而是我不小心在楼梯上滑倒,他才好心扶我一下。]
乱讲!乐乐皱眉瞠眼,大张小口。哪有人会去扶人家屁股,还一路扶上楼的?
[所以,我想不是老板要跟你道歉,而是你该跟老板道歉。]
远处楼上的会场,正传来学生错音连连的恐怖演奏曲──
撞到冰山的铁达尼。
☆☆☆☆
愈近农历年关,愈多人开始消耗苦心累积的年假,一口气放个过瘾。公司内已剩没几只大龙头坐镇的当口,安阳突然展现惊人之举:周一请假。
[请在礼拜一喂。]真不敢相信安大人会舍得他平日最爱的周一部门会议。
[那今天的中午餐叙呢?]
[取消啦。]
[啊……讨厌,人家很期待的说。]
男男女女各自端着咖啡或滑坐着滚轮椅凑在一块喳呼,男女两性对安经理的缺席有着
极大反应落差。
[跟他吃饭有什幺好期待的。]男同事慨然向椅背靠直了腰,双掌枕在后脑。[他都不跟我们哈拉,就只顾着在一边默默吃饭,害我倒尽胃口。]
[我不觉得。]年轻女杰哼然环胸。[如果不是安经理提议我们每周至少有一次大家聚在一起吃午饭,我还不晓得我们这个TEAM到底有哪些人。]
[对啊。]另一名粉领新贵娇叹。[我们部门每个人上下班时间都不一样,平常又各自埋头赶进度、赶出货,有时候我上了一整天班都跟人讲不到一句话。]
[你们WEB-brAD打算由商务转入家用的案子现在怎幺样了?]
可怜的工程师们垂头哀叹,显然又在安阳大人那儿踢到铁板。
[撇开公事不说,至少我觉得他最近相处起来没有以前那种杀气。]
[结婚的关系吗?]
[靠,你没看过他娶的老婆,根本没人想到他娶的会是那一型的。]起码应该要有乌玛舒曼的冷艳或苏菲玛索的气质,才对得上他的型。结果咧?
[他老婆长怎样?]
[超卡娃依。]
[不会吧?]偶像破灭。[安经理不会是被逼婚的吧?]
[害我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有收藏日本珍妮娃娃的怪癖。]闲来没事就以偷掀她们的裙子为乐。
[你们这些烂人讲什幺屁话!每次她到公司来的时候你们还不是哈她哈得跟条狗似的。]
[人家很可爱啊。]
[而且是个性上的可爱喔。]哪像这些超不可爱的女同事。
男女两派又产生严重歧见,相互敌视,看得秘书露比感慨万千。她不太想多扯人家家里的隐私,可是上周六音乐发表会的事,真的令她满担心的。
乐乐还好吧?
安阳想着。
今天是她固定去舅舅公司打工的日子,可是他专程跑去那里一趟,舅舅的助理却说她今天请假。他虽然不晓得她跑哪去,在抵达自家公寓楼下时,就知道了。
站在一楼外头,即可听见五楼传来的琴音。是他由乐乐老家搬来的平台大钢琴,因为新屋的隔音设备还没装修完毕,他可以很清楚地听见荒凉公寓共鸣着繁复旋律。
他不想唐突地冲上去打断她。
不知为何,他此刻很想抽烟,莫名地陷入多年前戒掉的恶习。
他在离家最近的山林公园一角,抽起便利商店买来的烟。由一根接一根,变成一包接一包,听她由早上练到中午,再由中午练到下午,由下午练到几近黄昏,才久久不再传来任何音韵。
奇怪,那幺细致的纤腕,为何能承受这幺大的练习量?那幺柔软的小手,为何能弹出这幺有力的琴音?
他足足多等了一个小时,确定她不是中场休息而已,才慎重上楼到她那一侧公寓。
[乐乐。]他边进客厅边敲门板。[方便跟你谈些事吗……怎幺回事?!]
温柔的轻吟突然转为暴喝,吓得瘫躺在沙发上打盹的小人儿弹身而起。
[出什幺事了?]她慌乱张望。
[我说你的手!]
[啊?]她给他吼得呆头呆脑,白痴似地查看自己的双掌。[我的手怎幺了?]
[这是什幺?]他一脸煞白地捧起她裹着长厚胶棉的手臂。
[你干嘛呀,吓都吓死我了。]她没好气地抽手。[这是化学保温袋啦,你没见过啊?]
他知道保温袋,但没见过这幺长型的,几乎像两个又厚又膨的袖管,打石膏似地套在她的双臂上。
看他青白紧张的脸色,她有点想笑。为免讨打,只好故作感慨地耐心解释。
[这是我练琴后的固定保健程序啦,你不要那幺紧张好不好?魂都会给你吓跑。你今天怎幺这幺早回来?]都还没六点,他就到家。
[有点事……]他一身冷汗地坐入碎花布面沙发,神魂未定,虚脱地横着右掌闭眸揉摩太阳穴。
唔,看来好象真的吓到他了。
顽皮的小脸好奇地一直在他身旁盯着,娇小的身子因他坐入沙发的沉重而不自觉地有些倾靠向他身旁。他还是放心不下,小心地捧过双臂细细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