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人还有一项绝技,那便是女红。一块平凡无奇的青布到了她手中,剪子一裁,针线在布上游走,转眼间便能变出合身大方又独树一格的新衣。
而她将这项技艺连同傲人的厨艺一并传给女儿,孟清华可说是两项绝技的传人,但她从不轻易示人,即使父兄求了又求,她顶多在他们生辰时做上几道,一饱口腹之欲。
而今为了周明寰,她倒是卯足了劲,不再藏著掖著,却以刀下功夫抓住他的胃。
“惊秋,别小家子气惹人笑话,那盘富贵火腿赏了她们吧。”那道火腿肥多瘦少,蒸的时辰不够,入味浅,少了些许微甜的鲜味,其实这道菜她并不满意,鲜甜味不足,摆上桌子她都觉得发臊,没发挥出十成十的功力,但给厨房下人吃已是算相当精致。
“哇!太好了,有得吃了,谢谢大少奶奶赏赐。”厨娘急道谢。香!香得盘子都能一口吞下,要快点下手抢。
惊秋脸一垮,“大少奶奶……”呜!她也好想吃,少了一盘菜。
一盘富贵火腿大约薄切十来片,大户人家厨房人手多,一人一片就没了,手慢的人还抢不到,只能眼巴巴地看别人嚼得满嘴香,一副尝到人间美味,死也甘心的陶然样。
惊秋就是那少吃一口的人,她挂在眼角的泪珠都快滴下来了,见状的斜月偷偷地夹了一块京葱串子排塞入她嘴里,惊秋这才破涕为笑,两眼一眯,感受串子排在口中的麻香。
“瞧你这副贪吃相,丢人哪!以后别说你是我身边的大丫鬟,我还要颜面。”孟清华笑著轻点贪嘴丫鬟的鼻头。
凝暮上前将她挽起的袖子放下,拿帕子在碧水端著的盆里浸湿,那是采自梅瓣上雪融化后的清水,待沾上梅香再拧干,轻拭著主子沾了油烟的柔荑。
下厨是一回事,但毕竟是出身良好的世家千金,每一样都马虎不得,她一身雪肤玉肌便是从小娇养来的。
一道道佳肴可不是摆著好看的,凉了就失了味道,孟清华一个眼神,她的丫鬟们就动了起来,一个个洗净了双手,将盛盘的菜肴和汤盅依次端入春莺院。
原本对著帐的周明寰还不觉得饿,忽闻阵阵香气由外头飘来,他鼻子一动,轻嗅,放下帐册,大步的走出书房,丢下几个等著他吩咐办事的刀铺管事。
“什么东西这么香?”这味道……嗯!香味扑鼻,他胃里闹空城计了。
刚换好衣服的孟清华一回头,不由得失笑,向来沉稳内敛的夫婿竟等不及下人布好菜,长指夹起一片芥菜鸭条便不怕烫的丢进口里,津津有味的嚼得开怀,这模样让人莞尔。
娘说的没错,要宠坏男人的胃,让他食髓知味、垂涎万分,从此离不开做菜的人才能抓住他。
“闲著没事就下下厨,想试试两样南方菜色,一时没留意就多煮了几道,你别硬撑,尝尝味儿就好,我多加了些花椒,吃多了怕夜里闹胃疾。”坐下后,她夹了一块腐汁虎爪冬笋到他碗里。
谦虚是一种美德,她不自夸。
但是她越内敛越有股不平凡的气韵,由内而外散发宁静恬和,淡淡的沉静如越陈越香的窖藏老酒,沁鼻的酒香,不饮已醺然。
“微微的辛辣,微微的麻香我还承受得住,若是干来一杯杏花酿的甜酒酿……”酒的果甜中和了舌头的麻辣,便是完美。
周明寰话到一半,白玉红釉莲纹月光杯送到手边,甜香清送的澄黄酒液注入杯中,顿时满室生香。
“咦?这是……”他诧异地睁大眼。
“杏花刚开未能酿酒,出自杏花村的陈年汾酒亦有浓浓的果香,初饮不觉酒烈,唇齿留香,饮多了才知酒气醉人,我大哥的朋友多如天上繁星,便让人送了二十几坛。”年分轻的女子宜饮,五年以上陈酒则不可多饮。
大哥就是个宠妹如命的傻哥哥,知道她不胜酒力又偏爱果子酿,才特意请友人酿制适合女子饮用的水果酒,以杏肉为底制成带有果香的汾酒,天底下仅她独有。
周明寰一听,轻笑出声。“大舅兄生性豪爽,交友广阔,知己满天下,莫怪与酒仙为伍,他连九皇……”九皇子东方浩云也引为知交,交情匪浅。
他以饮酒为掩饰,未将未竟之语说出,那人不是人人攀交得起。
只是孟氏一族是铸铁世家,矿山多达十几座,其中以铁矿居多,而周府又以铸造兵刃闻名,所造兵器精钢不断,大舅兄引荐他与那人相见,这……是否另有用意?
兵行险棋,周明寰并不想往高高在上的金銮座去想,可是事关皇子,即使是再不出彩的龙子,谁敢肯定离那个位子就远了?沉潜于深渊的蛟龙也有破水而出的一天。
而他该不该掌握这险中之险的机会?
答案已在周明寰心中,只不过他不愿承认,若是他想拔除崔氏娘家,权势大过天的皇权绝对是一大助力,可一旦失败……他该不该拿全族的性命去搏百年昌盛?
“什么‘酒饭’,你喝了酒便觉饭菜不香了吗?妾身辛苦了一晌午,倒让夫君嫌弃了。”将“九皇”听成“酒饭”,孟清华娇俏地嘟嘴要将饭菜收走,不畏有酒就香的恶郎君,还假意要取走他用了一半的瓷碗。
“菜香酒也香,哪有半句嫌弃,娘子心慧手也巧,是为夫的福分。”一遇到好酒好菜,刚硬的周明寰也露出鲜少有人看过的一面,拉住妻子不让她收拾。
她当然是做做样子,哪会真的扫兴,不过是夫妻间的情趣罢了。“尝一尝这翠玉虾排,这时节的河虾还不够肥美,若过了五月再来吃这道鲜味,满口是虾的甜味。”
主要的青豆仁要匀成泥状,滤去豆壳,和蛋白与调味拌匀,去壳的虾子裹上青豆沙抹平,留虾尾跷起,前端黏上少许芝麻,以热油炸到两分熟,再以小火炸到颜色变深为止。
这是一道功夫菜,河虾不新鲜则有土味,青豆仁若泡得过软则口感不佳,入口多了一股生涩味,连带著虾肉也会不鲜脆,吃在口里只有沙沙的油耗味,令人生腻。
孟清华夹了翠玉虾排放在夫君嘴边,他张口一咬咬了半截,另外半截她浅笑的含入口中,樱唇沾上些许虾汁,莹润泽潋,熠熠亮灿,如绦红点唇。
见状的周明寰暗了暗眸色,以指抹去她唇上的汁液,放入口中一吮,那明白的欲望写在眼底。
饱暖思淫欲。
有酒有菜,还有面若芙蓉的娇艳妻子,谁家男儿不动心,难免心生蠢蠢欲动的躁念来。
“娘子,为夫似乎醉了。”在他眼里,她美若池中青莲,独立而傲然于水面,不染纤尘。
“是酒色醉人还是美色醉人?”她托著嫣红桃腮,黑玉般的眸子眨动著盈盈秋水,一闪一闪,波光潋漓。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周明寰的双眼变深了,嘴角勾勒出暗纹。“酒也醉人,娘子的风情更撩人,欲醉还清醒。”
“所以……”她眼波一横,媚态横生。
掌心发热地握住柔润的小手,他低低发笑。“不如早点安寝,娘子忙了一下午也累了。”
他话中之意浅显易懂,脸儿一红的孟清华望向一桌剩菜残羹。“夫君可饱了?何不再酌饮一杯酒。”
“我饿的是别的地方。”他将她的手往下腹一覆,按住,不让她慌乱的缩回,要她感受那鼓动的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