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前女孩举手投足散发大将风范,面对他这角头老大竟能悠悠哉哉,还敢独身前来。好歹挂了份名号,有可能是对方遣来的使者,他不会掉以轻心。
若她是正牌迟暮春,怎敢主动来国爷地盘?
他们打算先测测她虚实,于是早差人在杯里放药。“迟先生一席话有理,我敬你。”
没料到对方敬她茶,她接过茶杯,疑虑了一会,但对方年长,就礼貌上来说,是该意思意思。她拿起茶杯止在唇边,啜了一口。
这茶的味道,怪怪的……
她索性一口气吞入腹里,觉得又苦又涩,忍不住道:“老板,您这茶水,是否该换了呢?”
“小女孩,你够胆喝我的茶。是想借此继续谈风水诋我?还是想从我这里捞点油水?”蒋老大打自心底冷笑。“我们不如来谈你的年纪,跟传闻中的迟暮春是否相同。”
她笑得有点僵,这……她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平凡小店怎会认识迟暮春?还带着浓浓的敌意?
是了。早从第一步踏入店里,她就感觉气氛怪异。但她没选择离开,毕竟这阵子假借迟暮春名义偷看风水,还真有很多店家傻傻的,不知道自己生意为何不好……
正当老板想盘问她时,忽然大门推入一群黑衣人,其中一名西装笔挺的站了出来。“义爹,咱该谈谈这条街头巷尾换谁主事了吧?”
老板重重拍了桌面一下,瞪了他一眼,茶水四溅。“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好样的跟迟暮春联手,想搞走我?”
怪了,这家店真的怪了——日上三竿,顶着店面不开张,摆明赶客人,现在又来一群凶神恶煞。
李福气好像有些明白了,她闯入不该闯的地头了。她揉揉太阳穴,怎么头好昏……
“迟暮春?”年轻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她不知道该不该应答,万一是她造成了两人的嫌隙,她会过意不去。
还想解释……只听对方与老板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过头。
“最好是!原来是想把莫须有的罪名套到我头上,好让你继续占着缺!”
“胡说八道!”
越演越烈,双方抡起拳头,甚至要上演全武行。
冒牌迟暮春夹在两人中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忽地,外头细小似壁面剥落声,顺着一阵风刮入,屏风微晃。
“迟先生,茶还行么?”一名飘逸男子迅速接过她手中茶杯,眉心微微一皱,见杯底只剩几滴茶水残余。
她张圆嘴,呀……迟暮春怎么出现了?她她她……事迹败露了吗?
突如其来出现的人让众人呆若木鸡,老板与年轻人双手仍扯着对方的领子,眼楮却是瞪圆盯着男子。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爬,恩情当然也不能忘。若烟硝弹雨要波及迟先生,就得先过我这关。”他外袍罩上李福气,打横抱起。“迟先生向来不逼人走绝路,也不强压地头蛇。但若看到机会,一定见缝插针。顺着她,您大可继续捧着这碗羹,但要小心,别洒了让蚂蚁鼠辈分去——尤其是捧在自己人手里。人,迟暮春会继续派人来此。”
“你在胡说什么?谁管你迟暮春迟暮春!”
“这种施恩不需要!我自己人自己管!我是国爷底下的人,听命国爷的话!一辈子都是,不会归顺迟暮春之下,更不接受操控!”
老板与年轻人一嚷,意见相同,却下意识地互瞪了对方一眼。
李福气支着扶手发怔,抹去嘴角隐约的缀红,才发觉口腔内有股腥甜。
室内灯光闪烁,狂风骤浪。
众人毛骨悚然的瞬间,店里的两人已消失。
李福气摊在迟暮春怀里,眼皮缓缓合上,听着他不若平常徐缓的心跳深入幽暗,她又一连打了几个嗝——
那杯茶,真的很难喝!
“唉疼疼疼,轻一点、轻一点。”
水缸里的河豚与大漠银霜游来游去,李福气猛抬高脸,感觉口壁破皮内传来的极度刺痛,她憋着泪水。
迟暮春用棉花棒细细沾上药,音调还是懒洋洋。“近来道上私传,专看风水的迟暮春突受神佛感召,主动下巡贫穷小店,给予资助;而凡她所莅临的小店,人潮绝对汹涌。”
她心虚地捏捏耳垂。
他问:“今日你还看风水么?”
唉,既然她扮演的山寨版迟暮春已被发现,她就老实点吧。
她盯着上空一团空气,歪头。“我本想去西街观光区外卖酸梅汤的婆婆……迟先生,棉花棒!”
啪!上了药的棉花棒一分为二,她不敢说话了。是了是了,她连日来私下模仿迟暮春偷闯江湖。有了权,她就想帮帮人,帮些小店,帮些明明很努力但时运不济的人,这全是出于她的天性。
但不是每间店都开得坦荡荡的,像这次是误入了“黑店”,对方与迟暮春有过节,所以骗她喝了迷药,幸好迟暮春与他暗派的保镰前来搭救,不然她差点就栽在别的组织手上。
“迟先生……”
“张嘴,另一边。”沾了药的新棉花棒凑近她另一边嘴壁。
“疼……”
“寻常一般小店背着我也任你去了,你踏到什么地头都不清楚么?要当有权人,做事就得把握万分,步步为营。”新的棉花棒止在空中,语气似有怒意。
“我、我想亲自上阵,增广见闻,开口说话也分量点。”她张开嘴,迟暮春是在生气么?不会吧?她从没见过他生气的,不过,他怎么连皱起眉头也好看呢,唉呀疼疼疼……
“分量不是拿来玩的。要当有权人,做事就得万分把握,步步为营。”棉花棒又往她另一边口颊采去。他承认当时晚些出手救她,是希望她能体悟胡来的危险性,但他现在又懊悔不已了。
“为什么咬伤?”
“疼。我明白得如履薄冰……不过不小心喝了人敬的一杯茶,头晕就想把自己咬醒。”她感觉自己像个分量渺小的小孩了。嘶!药在唇内伤口如火灼,她泛出泪光,听见抽了口气似的声音,睁大眼。“迟先生,棉花棒——”
又、又捏弯了!怎么能拧得像海马一样弯?
她听见喀喀木头崩碎声,慢慢抬起脸,先看见他撑着的枣木桌缘被捏碎了一大块,然后再看到他莫名锁紧的眉和嘴角溢出的点红。她迟钝了半晌,忽想起小时候他离开她家最后一天的行为,她猛一恍然。
“迟大黑你做什么?做什么又咬自已?不好不好!”她胡乱撬开他的嘴,里头已有三处跟她一样的伤。“你……”
他果然在生气。
不是说她是他恩人来着?蓝色眼珠子怎能冒火?怎能如此任性霸道?
腰间一紧,她眼楮瞠得跟河豚一样浑 圆,脸颊火红。
“以后不准再胡来。”李福气窝在他暖热熨烫的胸膛,一股燥热在心底盘旋,却旋不出口,有点懊恼自己的笨拙。
好一会,他才抹去嘴角的血。
换他张嘴,一脸懒洋洋的心高气傲。
她她她……不计较不计较,不跟一条迟大黑计较。换她拿棉花棒沾药。
任性、任性两字是怎么写的?赌气、赌气两字又是怎么写的?下意识想鼓圆脸,两颊又一阵疼痛,她她她……算了算了。
“大黑……”她在他嘴巴里抹药,看得自己跟着疼。
“嗯。”
“今日误入的黑店地头,那是内斗吧?”棉花棒轻轻点着他嘴角。
“带头想谋反的是那位老大的义子,因为我的出现,他们找着机会闹翻了,又因为你的出现,本该闹翻的又和好了。明明都是希望组织能顺利,却互相争嚷,真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