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曾氏企业骗你喂毒的那次?你现在才生气了么?”慵懒的眸子挑扬,虽是疑问句,眼神却不困惑。
她再鼓起脸,侧着头瞪圆眼,连手都插起腰了。她有些咬牙切齿。
“是的,迟先生。”
他却笑开。“是大黑。”
她憋着气,看着斐悦从几排座位后刷刷刷巧妙地移向前来,几名马场干事也跟上前。
“啊,迟先生,日安。”斐悦一嘴话说得溜。“打扰你们雅兴。迟先生今天来看风水嘛?”
“来猜猜哪匹马夺魁。”迟暮春对李福气笑,笑得慵懒好看。
她眯起眼。“你又寻我开心。我不赌的,我厌恶赌博。”
“只玩,不赌。要经营风水,不能靠风水。要招财,更不能只靠财神了。”
这是在激她了。斐悦在心底鼓鼓掌,他乐于看戏。
“我记得迟先生您说过:风随人行,水绕人转。人,只靠人。”她深吸一口气,学迟暮春。“那哪还需要风水?”
“风随人行,水绕人转,要端看跟什么人转,你玩玩好不?”他答腔。
他什么时候这么会耍嘴皮子了?
“我猜九号,一定准。你这次猜哪匹马会夺魁?”不是她臭屁,是事实。
“你猜中了。”他不避讳。
她皱起眉头,输赢早说好了?这又是一场输赢预订好的假赛?
“你别猜,用想的,想想看是哪号赢?”他说。
“我想?那就不准了。”
“你想跟我学风水,我便让它准。”
好狂妄的迟暮春。她嗤起鼻子。“小花吧。”十一号的花色斑点,外观不但不讨喜,看上去资质还十分驽钝。
迟暮春笑开,一双眸璀璨海蓝,回过头对斐悦淡笑。
气氛紧绷,倒数计时——“砰!”枪声响起,硝烟弥漫,群众的屏息以待转为鼓噪,吆喝不绝于耳!
六号与九号穿梭最前,来回争锋。地面宛如地铁过站般呼啸,轰隆隆——忽地,场上一阵尘土飞扬,“嘶嘶嘶——”黑色九号连人带马跌落,摔得一身沙土漫漫,白色六号一条白尾遥遥领先。
播报员嘴如机枪,扫射群众心绪。
迟暮春眼楮眯了起来。
李福气睁圆眼。
看着众马奔腾,她专注其中,奔驰马蹄隆隆扣她心弦,才猛然发觉——她原本不是讨厌赌博吗?怎这回心底却跟着摇旗呐喊,莫非与迟暮春在一起久了,心性也变了?
场上,白色六号直奔天际……花色十一号稳稳在后,一圈、两圈、三……巨大萤幕显示,胜利女神般的播报在辽阔椭圆巨蛋上回荡,十一号的杂斑花色脱颖夺魁,跌破众人眼镜。
李福气深吸一口气,双手插腰瞪着他。“迟先生,你又作弊?”
“不。”
“还说没有?”
“我只是告诉赌马间的人,我赌小花。”
“你这有权人怎这样了?”她鼓起脸,正要发难,却感身子一暖,他已经环住她。
“福气,只是要让你知道,第一次错过,第二次我不会再放手。”他低语一句,温润,没有清寒。
她这些年来太不习惯有人拥着,食指不自禁兜画着腼腆,写写写进两人心房……半晌,她……她她她又写了什么?
“你写了十二划的喜字。”
“咳!”她岔了一口气,为什么他能靠懒洋洋吃定人?她脸红得太尴尬,赶紧挣离。撇开脸时,望见刚才在赌场流连的那对贫弱父子。
“爸爸,爸爸,这边好吵呢。”小男孩不理解父亲为何会对一张彩纸一会兴奋、一会懊恼。“我们可以回去看妈咪了吗?”
“待在这里,听见没?等我们中奖后就有钱付医药费,妈妈就有得救!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懂吗?”两眼布满红丝,拿着一只信封,颤抖的手抽洒了一、两张皱褶纸钞,他赶紧弯腰捡拾,忽略一张白纸飘出。
一阵风来,将那张纸吹到她面前。她抓过来,是上一场的下注单,标示着“九号”。
她听见那父子的对话了,一股滚烫岩浆在脉搏里涌窜——别吵!等我们中奖后,就可以翻身了……别吵!等我们再中奖后,就可以安享人生……别吵、别吵……贪欲是无底洞,在回忆中蚕食幼小的福气。
她眼下看见一个愚蠢的决定,即将造成终身错误,她怎能放着不管?
“迟先生,本为对的事落在错的人手上是否糟?而有权有势,真能改变风水?”她的眼楮睁得浑 圆。
迟暮春对她突来的认真反应,起疑惑了。
“刚才在赌马场里,我学你说话了。”
他顿了顿。“所以?”
“我现在还想再借借你的名字。”
“可以。”他眯起蓝色眸子,揣测不出她的意图。
“但是我个性太拗,所以连你的也顺便借了?”
“行。”他答得干脆。
这是他第一次没法摸透她的想法,但他顺着她走去的方向望去,没了多久,嘴角便微微弯起。小号迟暮春负着手,一脸的懒洋洋,跨步兜回来。“迟先生,我好像有点明白风水了。”
“嗯?”
“挺过瘾的。”
“那风水是什么?”他有些诧然。
“是选择。在错的时候,做对的选择,有时需要狠狠地踢醒人,赌场这边……”
“赌场很缺人。受了惠,肯在迟暮春名号下掏心做事的人。”
她眨了眨圆眼。
“怎么?”
“只是觉得……当有权人似乎不赖。”
“你的心.似乎要变了。还是……这才是你心底本来的小财神?”他摸她鬓上柔顺软发,她脸颊顿时通透如颗红柿。
“我性子没变,可以坚若金刚。我脸酸了,原来要装你懒懒散散的不在乎,更费功夫。”
“表面功夫,马马虎虎。”他轻轻揉上她双颊,外头的赛马蹄声再度鼓噪,喧喧闹闹,一片霞色染彤。
李福气望向天空,多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平静,肩膀一松,赖在迟暮春怀里。
那一波一波的心跳,就像蝴蝶翅膀一样,扬呀扬呀扬……
第7章(1)
近来,道上私传,专看风水的迟暮春突受神佛感召,主动下巡贫穷小店,给予资助;而凡迟先生所莅临的小店,人潮绝对汹涌。
嗡——嗡——吊扇缓慢,将近凝滞,一片一片滑过厅里的空气。
龙盘水,虎据岩,一具屏风刺绣的杀势腾腾,焰气森森。半遮掩的室内两三人,中间一盏茶烟袅袅,李福气相中的这家牛肉面店,门可罗雀。
“风水……我是来看风水的。风水要出了问题,就是大问题了。”她慢条斯理地环视四周,双手慢悠悠负在身后。
“哦?你说你是迟暮春?”坐在对面的老板眯眼盯着她。
头剃三分,胳刺双龙的虎背男眯起眼。如屏风上刺的老虎正恶狠狠瞪金光眼,等待吞噬一切。
她瞄了一眼柜台。“老板觉得,风水算什么?”
“迟先生今日刻意来说的风水?”
“风水即人,即是选择。跟人流转的,也称风水,风水跟对的人走;我见此地风水很是堪虑。”她摸上窗缘,上头都蒙一层灰了,此时几名客人推开大门,看了一眼店铺,随即反感地离去。
她看了一眼外场人员,忍不住脱口而出:“老板,您店里的摆设简直像挂羊头卖狗肉,又放了两三个站在店里脸色凶巴巴的外场人员在泡茶,生意当然不会好。”
店里两三人互相交换眼色,蒋老大举高茶杯。
他虽没见过迟暮春,但记得传闻中的迟暮春是头狡猾狐狸,怎么来的却是这般其貌不扬的平凡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