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他缓缓睁开眼。“把李财神就是李衰衰的风声放出去,越快越好。”
他也将斐悦给的名单撕了,扔入火中。
“是的,迟先生。
劈里啪啦……劈里啪啦……
外头一串炮竹炸声劈里啪啦……适逢过年时分,硝石味弥漫,劈里啪啦……劈里啪啦、劈虽啪啦……炮竹轰连连,迎财神呀迎财神!咚隆咚隆锵咚锵!过年音乐不停洗脑重复。
车驶至饭店不远的小巷旁。痴肥的手指再靠近,不知道第几次周大飞想借机靠近她。
“若是委托的内容,我会尽力。”李衰衰再度佯装拿手机,顺势躲开他第N次的握手。“而周老板,请您自重。忠言逆耳,别因一时判断错,误了一辈子江山……”这次却感觉面具边缘被碰触。
她见后照镜内的司机面如金纸,低声急切:“周老板!迟先生交代过不能碰财神的!您弟弟还吩咐过我……周老板!”
“少哕唆!你给我滚出去!我弟才该怕我呢!拥有公司股权的也是我!迟暮春不过是只畜生,曾被国爷封杀,差点没命的畜生,我倒要看看现在我有国爷的人罩着,动了他底下的人会怎样!”
他一掀她的面具,一抹白色和着几抹鲜红溅出,白面幻化成狐,飞锁他手腕。
“啊——”周老板疼得打滚。“你……你敢阴我?”他又被白狐用力扭了扭。“疼疼疼!”
狐面再盘回她脸上。“那就请周老板自己多检讨,从头学习礼貌和尊重。”
“你这家伙!”痛至极,决定不顾一切往前扑去。
“啊……”她不是三头六臂,吓得节节退后。
“给我过来!”对方吼。
“不要!”一时手软开不了车门,手汗涔涔的又拉不开门锁,她急拍着车窗。“快开门啊、快开门……”
眼见对方即将掐上她脖子——
第5章(2)
刷!门倏开,一阵冷风灌入,伴随严寒深沉。
“周老板,我从一开始就提醒过你。人,千万别碰我底下的人,免得让我有堂而皇之的借口。”
“迟先生,这、这是误会!”周大飞瞥见自家小弟来势汹汹。
“迟先生?”李衰衰瞠着眼,迟暮春怎会出现在这?
“你来。”迟暮春看她白面具上沾染的几滴鲜红,将她抱入怀。
天气很冷,李衰衰口里呼出白雾,没挣扎几下便埋进他胸膛里,连同他那句超现实的温润。“不论你叫什么是什么,都是我迟暮春的人。闭上眼。”
什么?
她她她……听得清清楚楚,然后,两耳被他捂住,眼皮子蒙上一片光亮亮,轰地震烫——先以为是自己燥热,后来才闻到浓浓烧焦。
烈焰腾腾,红烫的热地狱直闯心底,她直喘不过气,脑子一片空白。
新闻快报:
崇义百货地下管线气爆,一女子死亡。
而牵扯多起签赌及杀人未遂的崇义百货集团负责人周大飞也在现场,检方调查后发现……
死者为女子(李衰衰,年二十一岁),目前所知无人受伤……
她呆呆地坐在迟暮春房里。
迟暮春底下叫李衰衰的财神一夕间少了数名,但政商名流私下仍不停找他转运,闻财神名号而来的委托仍持续。这世界,不会因为少了一颗棋子就无法运行,更何况只是一粒尘埃。
她来回触着报纸的油墨照片,抚着上头的满目疮痍……死了,真的死了。她浑浑噩噩地盯着报纸,像是要将纸面看出洞了。
她就这么转火轮似地思绪奔腾,奔腾至三天前——迟暮春宣布大扫除;才半天光景,就少了好些人。
她现在只懂得怅然了,像流离失所的游魂,面具搁在一旁,而房内那两条鱼在缸内来回,鱼鳃一开一阖。
好几年的假身份付之一炬、付之一炬了!不论真假,都算彻底干净。
那么,为什么心底像多了个无底坑,填都填不满啊!
她想要有个东西来撑起本就薄如纸糊的空缺。
地狱底动荡出一把焰火……
“害人精、衰鬼!以后你倒霉一辈子都给我活下去姓李!”
啪!一巴掌。
她掌心渗出一层冷汗,满溢森寒。
李衰衰三字,是父亲最后掐着她脖子大骂出来的,是父亲砸了仅剩的钱,叫圆环姓钱的老板捏造后,气得当夜就撒手人寰了,连同久病多年的母亲一起离开人世。
她伴随着这几年的躲避,躲债主、躲社会上需要证照学历……躲到最后,她学习躲着自己——她一点也不希望想起原本的名字。
她摸着厚厚围巾包裹的脖子,还是好冷!是彻彻底底的寒到心坎,躲那三个字——
李福气。
咯登,桌上的杯茶顿时被她撩倒,她才发现腿麻,热烫烫的茶流在衣袖——没事没事!她突然发觉自己在发抖,抖得很厉害;茶水很烫,烫得令她无法克制心底的火山爆发。
她翻箱倒柜,拽出秘密箱子,一古脑儿倾倒。钥匙、皮夹、十几张证件——大学的高中的国小的……还有证照。她抽出剪刀,一阵疯狂乱剪。
“受够了……这算什么、算什么?”证件背后代表她原本向往的家,上国中高中大学,还捏造一张托福,辛辛苦苦一路爬来,不过想用几张虚拟的东西,虚拟过去,用虚拟的东西,建立未来。
“我叫什么又有谁知道、又有谁在乎?叫什么不都一样不都一样?不都一样!”喀擦喀擦!
最后,她趴在桌上,一点声音也没,眼眶热得跟滚茶一样,莫名的空洞。她为这份情绪难过,最后连自己都不在乎,无所谓了。
一地的乱,有片片锐利的陶瓷,那锐利划过的感觉像能一了百了,她行尸走肉般地……指端触到一尊粗糙的木雕小神像——这才愕然醒来。
不!
别想别想。静下心抹抹脸,想从书柜里找出宣纸默写经文,才感觉一股暖暖视线自门口而来,看得她脸上更暖了,低头抽抽鼻子。“你就当颗棋子在发神经,对不起。”
蓝色眸子如澄澈长空,扫过一房间的凌乱,从柜子到桌面,再从桌面到她,才缓缓开口:“我以前也不叫迟暮春。”
她只当他寻开心,吁气。“迟先生你是妖,妖怪不归人类规范,当然开心叫什么就叫什么,您怎能明白?”
“我是不明白,是很想明白。”迟暮春弯下腰捡拾陶瓷碎杯,一片一片地仔细,嗓音很暖,暖得像春日阳。
她瞠大眼,迟先生怎么在帮她打扫房间?别闹了!
他垂下的眼帘幽幽,如池畔杨柳。“十几年前我被人驱逐,性命垂危,然而,我遇上了一名女孩,将我从死亡边缘救活。”他拉开她手腕,阻止她碰榻榻米上陶瓷破片的尖锐,再继续:“一名心地太善良的女孩,被咬了也不知道要计较,成天告诉人哪样恶事不好,哪样善事好。”
“不好不好。”小女孩嘟起嘴,在桃树下包扎它接近前臂处的刀伤,伤口明明会疼的,它却恍若这不是自己的身子,吭也不吭,眉宇间很冷漠,看着远方。
她食指戳前推揉狐狸眉心,笑得甜滋滋如滴蜜只果。“不可以这样自暴自弃、不爱惜自己。喏,不管过去遇到什么挫折,未来是要往前的。瞧!眼珠子都是长在前方,这样不好不好好不好?”一朵桃花瓣落在她发上点缀,它终于抬起头,猛然在她两潭幽黑深映中,看见自己燃起一种希望守护的表情,一朵花瓣、两朵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