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的双手借给我,就很容易挡住了。”她拉过他的长臂,搂住自己的身子,硬是在他怀中挪了一个舒服的位子,发出一声赞叹。
他先是愣了愣,但就在触摸到她冻白指骨的瞬间,他什么都无法思量了。他自她身后紧紧环住她的身躯,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侧,伸出大掌搓着她的双手,包覆住她的指骨。
“暖和点了?”他在她耳边低喃,语气中含着他都没发觉的心疼。
“嗯。”她点点头,缩在他怀中,目光调向那一成不变的方向。
“啦,你瞧那一盏盏的灯火,象征户户的人家,今夜他们的亲人都聚在一块儿,一家人在饭桌上闲话家常,享受着天伦之乐呢。”
“你很向往?”他随着她的目光,落在远远的那一方。
“你看那个灯火最明亮的聚落。”她指着左前方的山腰处。“那里叫夜家村,住在里头的人全姓夜,什么叔叔婶婶大哥大姐几乎都有血缘关系,而我,来自夜家村。”
他感到些微诧异。“既然你有家,而且也想家,为什么还要留在圣月教?”
“只要我继续为右护法效命,就可以保护这片灯火年年明亮。”她轻轻一笑。“所以我每年都上连霞峰看看。”
他怔愣了一下,旋即扳过她的双肩,直视着她。“圣月教用全村的性命威胁你?”
“严格来说,这是右护法的手段。”她的神情极为淡然。“打从我有记忆开始,我便跟着右护法了,当时右护法捉了许多孩童苦练邪功,只有我撑了下来。在那之后,右护法带我去见我的亲生父母及家人,他们表面上对我亲近客气、百般讨好,私底下却非常惧怕我,那模样教人看了真难受……因为我既是全村的救命符也是诅咒,村子的安危存亡操控在我的手上,只要我不顾一切为右护法卖命,那么夜家村便可安然无忧地生活下去。”
“倘若你自我了断或战死了呢?”他的口吻稍显激动。
“夜家村还是难逃灭村的命运,所以我不能轻易死去,即使喘着最后一口气仍要回到圣月教。这是右护法给我下的不死符咒啊,否则怎能轻易成就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昵?”她自嘲地弯着唇角。“人一旦有了执着,力量就会变得强大。而我的执着不过就是每年望着这片灯火,喝喝小酒,庆祝自己又保住了夜家村一年。”
“灵……”这是他第一次唤着她的单名。她眼底压抑着深沉的悲恸,刺痛了他的心。
“就叫你买酒了吧,现在连我的小小庆祝都剥夺了。”她弹了他额头一记。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说过,我们存活的理由不能轻易被掌握,就怕——”
“因为你救了我,也救了整个夜家村,我对你不该有所隐瞒,我的命是你给的,是你的。”她坚定地凝视着他。
两人对望了许久,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四周安静得了无声响。
他缓缓纳她入怀,彼此拥抱在一起像是取暖,又像是慰借;就这么依靠着,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在呼应着对方。
耿千寒仰望一夜星空,朗声道:“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脱离这一切,到时候就一起远走高飞吧。”
夜灵偎在他的怀中,缓缓闭上双眼,咬着唇,隐忍着泛酸的情绪。她以唇语呢喃了好几句话,他听不见,她也不能让他听见。
“对不起……对不起……其实真正的坏人,是我……”
第5章(2)
耿千寒为了蓄回流失的内力,花了个把月的时间,而在这期间,夜灵回到圣月教中,一副全然无伤的模样,继续为圣月教和屈敬远效力。
圣月教盘算展开大规模的征战,率先吞并南北邪教,整合之后再一鼓作气攻占中土。
教主卓日霄已下令,左右两派必须精锐尽出,务必风光获胜。换言之,这是一场赛局,在考验左右两派的实力,两位护法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时机。
所以,当屈敬远领着夜灵和耿千寒至连霞山的密林时,夜灵心中早已有谱了。
残酷的时刻终将到来……
暗夜,密林的深处几乎没有亮处,偶有月光穿透层层树叶也只剩下微弱不清的影子。
耿千寒的感官比一般人敏锐,即使来到目力不良又极为陌生之地,仍然很快就适应了环境。
远处,耿千寒看见一棵大树下绑了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正死命地想挣脱绳索,待发现他们之后,目露凶光,小心地警戒着。
屈敬远走到大树前,朝男人笑了笑。“我把唯一能救你的人带来了。”
“救我?”男人有些迷惑,狐疑地瞅着屈敬远。
“是啊,只要你能战胜他,我便放过你,不计较你这次走漏风声,背叛圣月教的事。”屈敬远眯起跟,舔了舔嘴唇,似乎有点迫不及待。
“当真?”男人像燃起一线生机,立刻打量起耿千寒。
耿千寒皱着眉头,望向夜灵。夜灵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脸色比以往更为苍白。
“当然。”屈敬远走到大树后,解开男人的束缚。
男人马上活动四肢,目光却一直放在猎物——耿千寒身上。
夜灵默默提起配剑,递给耿千寒。“不战,就只有等死。”
“这是试炼?”耿千寒的眼神变得专注。
“是抉择。”夜灵低喃。
屈敬远丢了一把剑给男人,男人很快拾剑摆出架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耿千寒挥舞而去,耿千寒立即抽出夜灵的配剑抵挡,显得有些匆忙仓促,但他立刻回稳且毫不逊色。
霎时剑气纵横,两道身影在刀光剑影间交错,一方势如破竹,处处杀机;一方仅以防御为主,见招拆招。
“夜灵,你猜谁的胜算比较大?”屈敬远兴奋得双眼发直,目不转睛地在旁观赏。
夜灵理性地分析:“蒋围的功夫在右派之中排名前五,实战经验多,危机应变能力自然不在话下。可是耿千寒天赋异禀,生来奇骨,与我对战这些年,武功早在潜移默化中提高到不同的层次,论实力他是不会输的,除非……”
“除非什么?”屈敬远挑眉。
“除非他没有杀意。”夜灵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屈敬远狂笑不止。
蒋围的剑法成熟,剑路汹涌,明明自己情势占上风却开始急躁。因为他竟然抓不到对手的破绽!对手没有猛烈的攻势,却可以轻易闪避他的攻击,甚至游刀有余地挡住再弹开,令他找不到弱点与缝隙进攻。可恨!连防御都能做到如此密麻扎实,可见对,方已经是高手人物,很不好应付。
耿千寒见蒋围有个瞬间闪神,抓准了时机侧身蓄剑,步伐有如鬼魅般,身躯似重影了好几个人,眨眼之间来到蒋围身后,长剑抵在他的颈项边。
“我赢了。”他冷声道。
克敌制胜,只需在顷刻间,不必浪费多余的力气。
蒋围歪着嘴笑。“没有立刻下手,你就输了,妇人之仁。”
他的袖口暗藏短刀,反手向后刺去。
耿千寒犬惊,连忙退避仍是被刺了一个不浅的伤口。
夜风吹拂,血腥味弥漫在气息中。月光朦胧,耿千寒的腹部,已是一片血红。
耿千寒盯着蒋围,轻吐了一气。“不会有下次了。”
当他再次举剑时,剑锋犀利如雷电,身手飘忽轻邪彷若魍魉,招招令蒋围难以招架,不出片刻,蒋围构身上多了好几道血口,节节败退,弱居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