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文琪点了头。
“为什么?”他追问,已经顾不得是否会冒犯。
虽然她曾经自嘲是被男方甩掉,但他始终没去过问详细的原因。
施文琪回忆着自己看到的那一幕。曾经,那样的画面几乎能够撕碎她。如今,她却什么也不在乎了。
“因为他和学校的女学生偷偷交往。”她就这么说出口。
或许是太过于震惊,但其实说穿了,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次听见。伍维光没接什么话,而是任由两人静默。
“既然如此,你可以再回航空业不是吗?”他想,若是当初辞去工作的目的已经不存在了,她又何必继续留下来?即使他知道那样会让自己再也见不到她。
施文琪淡淡一笑,道:“我考虑过,但是我做不到。”
“前公司不接受?”
“不是。是因为诗兰姐她们都很照顾我,如果我就这样离职,我会觉得很对不起她们。”
这话让伍维光不自觉地嗤笑出声。
“是是,我知道这个想法很傻、很天真,但我就是放不下。”
他是笑她天真没错,却不是她误会的那一种傻。他笑道:“当初,我也是相信同事都很挺我,可是你知道我的下场是什么。”
“我身上没什么好处可以让她们利用。”她耸耸肩,很不以为然。
伍维光只匏微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
或许有的时候出言伤人,为的并不是具体利益。他相信这个现象。却找不到一个立足点来说服她。
施文琪轻笑,故作不悦地瞅着他。“怎么?你这么不希望我当你同事?”
“不是。你想太多了。”
“那你干嘛一心一意想把我赶回航空公司?”
“只是觉得你放弃了一份好工作而已。”
这是场面话。
其实他是不忍心。但,不忍心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当他知道的事情愈多,就愈是无法置之不理。眼看她已经被那个最信任的人给捅了一刀,背后的冷箭却还在等着她。
然而正如他曾经思考过的,揭发真相,为的是什么?
暂且不论她对他是否信任,至少那样的真相并不会让她得到快乐,不是吗?那么他又何必急着毁灭她仅剩的寄托与动力?
“好看吗?这本书。”他决定甩去沉重的抉择,岔开话题。他盯着床边的那本《达文西密码》。
“不错。你还没看过吗?”
“我看过了。”
“那你干嘛还问我好不好看。”
“我是在问你的意见。如果你喜欢看这类的书,我那里还有几本,明天可以带来给你。”
施文琪却笑了出来。
“你说得好像我会在这里躺半年。这本就够我打发时间了,真的。”
伍维光一怔,问:“什么时候出院?”
“星期一就可以出院了。”
他微笑,没说什么,第一时间想的是“请假来接她出院”,然而转念一想,他又是她的谁?或许这样的举动只会让她为难。
接着,他们东扯西聊,聊了当空姐的工作,聊了两人的学生时期,直到时间接近十点,伍维光才起身准备道别。
却在他走到门边的时候,他想起了什么事,突然回头。
“……晚上没人留下来陪你?”
“喔。”施文琪露出了笑容,却说了谎。“我爸妈他们去附近逛夜市,应该晚一点就会回来了。不用担心。”
伍维光只是点点头,表示了解,然后说了声晚安。
目送他离去后,病房里又回到了先前的宁静。施文琪先是发呆了几分钟,才又拿起那本厚厚的小说翻了开来。
看着内页里密密麻麻的字句,心想这一夜肯定会很长。
为什么不坦白?她自问。为什么不说自己希望有人陪伴?她不解。
如果坦白没有人会过来陪她的话,他会留下来陪她一整夜吗?到底她是害怕对方就这样若无其事地离开,还是听信了叶思璇的“衷心建议”?
她分不清了。
隔天下午,伍维光又来病房报到。
这回他没有敲门——因为早上护士开门进来量个体温、送个早餐,就没再将门关上过。
也因此,他一踏进门就立即放轻了脚步。
他发现她正睡得香甜。
伍维光无声无息地走到了床边,轻轻坐了下来。看见书签插放在书本的正中间,他知道施文琪昨晚一定熬夜在和这本小说拼命。
他不自觉地露出微笑,盯着她的睡脸。
老实说,他喜欢她的素颜,未经任何化学物品点缀的模样,那让他的心里微微漾出了一点涟漪。
真的,好久没有心动的感觉了。
只是往往心动总是附带着心烦,心慌,心疼,心痛……
好半晌,他才醒神过来,想到自己两次探病都是双手空空前来,待会儿不知道会不会引起对方父母的——
念头至此,他突然意识到了某件不对劲的事。
在这个病房里的物品摆置,和他昨晚离去时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包括床底下的鞋子、一旁的毯子,甚至是她那件披在椅子上的外套。
他起了怀疑。
于是,他轻声站起,走出了病房。
第6章(2)
“请问一下,”他靠上护理站,对着坐在里头的护士询问:“您记不记得803号病房的访客,早上大概几点离开的?”
他想,803号房离护理站不远,或许护士会记得也说不定。
只见那护士侧头想了几秒,才道:“这……我不大清楚。不过我从早上七点多来,一直到现在都没看到803有访客。你是第一个。”
伍维光心里有了猜测。
“那,我知道了,谢谢你。”
他先是轻点了个头,然后转身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当施文琪清醒过来,缓缓睁开双眼的时候,她看见窗外的夕阳几乎快下山了。
她伸手揉揉眼,翻个身,却被坐在那儿的人给吓了一大跳。
“你……”见是伍维光坐在那儿翻杂志,她松了口气。“你怎么不出个声……我差点被你吓死。”
他憋着笑,克制着自己。
“我还来不及出声你就转过来了。”但他心想,就算自己出了声,也还是会吓到她。
施文琪先是白了他一眼,又问:“你来很久了?”
然后,她注意到床边的桌上多了一束花。
“这花你买的?”
“不是。”伍维光神色自若。“是你爸妈刚才买来的。”
施文琪错愕。
“我爸妈?”她皱眉。
那两个老人家不是昨天下午就回去了吗?而且,她父母什么时候转了性,会买花送女儿了?
伍维光却突然笑了出来,施文琪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你……竟然骗我,你竟然欺骗一个伤患?”
他没正面回应她的抗议,而是转移了话题:“我第一次到医院里来探病,不知道该带什么来,想来想去只好买花了。”
“这不是昨天应该想的事情吗?”施文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怎么他第二次探病才在思考这种事?
“因为我刚才想到你父母也在,”其实他考虑过苹果、水梨,但他不确定她对水果的喜好。“如果一直两手空空,可能不太好。”
“你说得好像要去拜见岳父岳母——”此话一出,施文琪打住了。她似乎是说了某种不该说的话。
伍维光沉默,看着她。
是这样子的吗?因为自己想在她父母面前留下好印象,才会突然在意起这种事?
“对了。”施文琪突然干笑了起来,一脸尴尬地指向花束。“你买花,自己不会过敏吗?”
“我过敏的是香水,跟花无关。”他的回答如同一个句号,于是这个话题又走进了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