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被人给拉了回来,施文琪放下报纸,抬起头。“哦,你回来啦?有找到那个人吗?”
“有。”她走到了病床边坐下,气息有些喘,也留意到病床边的一盒水果。“你爸妈他们人呢?去吃饭了?”
“嗯,我叫他们先去附近吃饭。”
“说真的,我第一次看到有爸妈来医院看女儿还带水果礼盒的。”她盯着那盒梨子。
这话让施文琪笑了出来。
然而她脑海里想的,是伍维光在那里等了她一个多小时——他并没有像自己所说的那么“识相”。
他是抱着什么心情在那儿枯等?她想像不出来。
“对了,”叶思璇突然出声,拉回了她的心神。“那个约你看电影的男生……你是认真的吗?”
施文琪怔怔看着她半晌。
“什么意思?”
“不,我的意思是……他太年轻了吧?你想重新找个男人,但好歹也找个像样的男人吧?”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施文琪苦笑了一笑,佯装若无其事。“他只是公司的同事而已。因为我还不是正式员工,所以福委会给的电影票没我的份,他是好心邀我一起去,你想到哪里去了你。”
“呼,那就好。”叶思璇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那模样却像是根绣花针扎在施文琪的心版上。
一种若有似无的刺痛。
“他不够好吗?”突然,施文琪无意识地问出了这么一句。
这话让叶思璇一阵怔愣。
“当然。你想想看,他看起来顶多才刚出社会几年而已。你呢?你都三十岁了,而且事业有成。你甘愿依靠一个小男人……哦,不是,是你甘愿让一个小男人依靠吗?”
施文琪静静的,没有立刻回话反驳。
曾经,她也是把“年纪大”和“能依赖”画上等号,所以她一向选择年长她许多的男人。
然而结果如何显而易见,甚至是她此刻躺在病床上的始因。
“你……”叶思璇在她眼眸里看见了恋爱中女人的眼神。“不会吧?这不是真的吧?你对那个男生认真了?”
“没有。”施文琪露出了苦笑,睇着她。“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才见过他一面,就觉得他不可靠?”
像是没料到她会如此反问,叶思璇先是错愕了一阵,才答:“他看起来一副就是刚毕业的样子,说明白一点,他还是那种“到处玩玩”的年纪,不适合我们这种年纪的女人。”
对此,施文琪没有表达什么想法。
叶思璇说的她都懂,她真的懂。其实,在女人同侪之间,男人一直都像是一件饰品,用来比较高下,用来突显自己的价值。
她听得出来叶思璇并不满意伍维光的“身份”,她相信差个三、四岁的姐弟恋在这个世纪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
而是“身份”吧?
正因为伍维光的头衔不够漂亮,所以叶思璇不认同他。
她明白,思璇想表达的每一个重点她都明白。然而,此刻她脑海里所浮现的,已不再是想像中的完美未来,而是牢记过去的每一次失败。
思绪至此,她醒神,打算换个话题。
“你呢?今天没约会吗?”她抬起头来看着对方。
“想得美。他忙得要死,哪有时间陪我。”叶思璇调整了坐姿,让自己舒服了些。“有啦,他是有说晚上会尽量找时间,如果会议顺利的话。”
“星期六他还上班?”施文琪皱了眉。
“他和你一样,全年无休了。”
叶思璇扬起苦笑,又道:“你忘记了吗?每次什么情人节、圣诞节,我都专门帮别人代班。反正就算我排休,他也不见得有时间陪我。”
施文琪不自觉地报以同样的微笑。
她能了解那种感受。曾经,她也经历过那样的日子。寂寞了,不能撒娇;生气了,不能发泄;对方工作繁忙,她便要自己找事情来打发。
因为她们都被教育“如何当个好女人”,而她也真的以为这样子的“好女人”一定可以得到好结果。
很傻吧?她竟然曾经深信不疑。
第6章(1)
入夜之后,病房里安安静静,即使外头的走廊有些吵闹。
顾及老家的生意不能放着没人管,施文琪在两个小时之前就把父母给赶了回去;而叶思璇怕她太闷,丢了一本《达文西密码》给她之后,便自个儿忙自己的事去了。
边翻着书页,施文琪忆起自己已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这样子闲下来阅读,没料到久违的一次竟是在病床上。
下午的时候,她打了通电话给陈诗兰,坦白告知一切。虽然对方在另一头不断地要她别担心、别烦忧、好好休息,但她对公司还是抱持着一股愧疚感。
突然外头传来敲门声,打断了施文琪的思绪。
她以为是叶思璇。
但,下一秒却又觉得似乎不大对劲。那女人应该去约会了才是,怎么可能又折回医院来陪她?
“进来。”她放下厚重的小说,盯着那扇门。
门开了,外头站的人是伍维光。
她有些惊讶。
“你怎么会……”
“听说你摔断腿了。”他笑了一笑走进房里,顺势将门给带上。
“哪那么夸张。”她笑了出来,将书本阖起,摆在床边。“不好意思,早上害你等那么久……应该也浪费了你的电影票吧?”
“小事情而已,没关系。”他走到床边,拉了张椅子坐在一旁。“你呢?怎么会搞成这样?”
他盯着她脚上的石膏。
施文琪扬起了微笑,笑得很无奈。
“星期五下班之后,那个男人……在我家门口等我。”她已经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想提起了。“他硬要我给他一个交代,我不愿意,然后我们拉拉扯扯的,不小心就摔成了这样子。”
说完,她耸耸肩,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轻松无恙。
听了她的话,伍维光毫无反应。
他几乎可以想像当时的画面。他好希望自己能够保护她,时光却无法拉回到那当下。
于是他深呼吸了口气,才道:“那现在呢?他人去了哪里?”
“我不清楚。听说有警察来把他带走。”
“……来?”他皱眉,那家伙怎么还有勇气来医院探视?
“是他帮我叫的救护车。警察来的时候我还在昏迷中,所以整个过程我完全不知道。”
这让伍维光更说不出话来了。
她竟然摔到昏迷过去?他现在只想海扁对方,没有别的念头。
见他神情有异,施文琪急忙陪笑,试着化解气氛。
“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啦,只不过……要请假请一阵子,对公司有些过意不去而已。”
这是实话,她一直认为自己这个新人真的很糟糕。
伍维光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你……”好不容易他开了口。“为什么要离开航空公司?”
像是从来没料想过他会问这个问题,施文琪先是怔愣,犹豫着该不该将事实告诉他。
“如果不方便说也——”
“不是。”施文琪立刻打断他的话,心里想到的,是他曾经对着自己坦露伤口。“是因为突然觉得有点难以启齿,并不是不方便说。”
伍维光沉默睇着她半晌,道:“所以呢?”
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当初会辞职,是因为‘那个男人’。因为他对我暗示打算结婚定下来,也说过像我这样飞来飞去的,以后无法专心照顾家庭,所以我辞职了。”
事到如今,与其说那是“暗示”,不如说是自己一厢情愿。
“……结果你辞职了,但你们却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