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行森回过头,看着瑟缩在自己身后的孙念恩。“你的想法呢?”
“我……”孙念恩的声音还颤抖着,却说出了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决定。“我想报警。”
去医院验伤,并在警局做完笔录,离开时已经是半夜三点多了。
幸而饭店走廊上有加装监视器,拍下黄经理胁迫的举动,因此尽管他再三否认,并且用恶意攻击孙念恩脸上的伤疤做为自己没有犯意的证明,理由还是太过薄弱。
毕竟孙念恩被打得红肿的脸颊,也不是能作假的。
在做笔录的过程中,一旁陪伴的夏行森被那人渣气得数度险些失控。
离开警局后,他开车和孙念恩回饭店,但才没过几个路口,她就突然白着脸低喊,“停车、停车。”
夏行森很快在路边停下,就见孙念恩冲下车,在路旁呕吐起来。
看她脸颊红肿、神情难受的模样,他觉得心脏紧紧揪痛,温柔轻抚着她的背脊,耐心等待她平复下来,才回车上替她拿了面纸和矿泉水给她漱口。
“好点了吗?”他克制着心里的疼惜和怒气,柔声问。
孙念恩虚弱地点点头,不发一语回到车上。
夏行森知道她此时不愿多说,也陪着沉默,只是贴心地把车开到便利商店,下去买了瓶饮料给她,让她除去嘴里不舒服的味道。
第7章(2)
之后两人一路沉默回到旅馆的停车场,夏行森直到车子熄火了才终于出声。
“到了。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休息吧。”
孙念恩低垂着头,一动也不动,半晌才轻轻道歉,“对不起,我失控了。”
“别傻了,这不是你的问题。”夏行森有些恼怒地说。
孙念恩没有和他争辩,安静了很长的时间,才下定决心似地开口,“那一年,我遇过一样的事。”
“嗄?”没料到她会主动提起旧事,夏行森一愣。
“刚被抓去的时候,我被带到一栋山上的房子,那里有很多房间,房间里关着很多小孩,有男生有女生,那里有个大姊姊负责照顾我们,她不爱说话,可是……她对我很好……”
孙念恩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有勇气继续。
“在那里,每天都有些人被带走就没有回来……有些人回来以后……我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都被逼着看过……”她再度停住,几乎要哭泣了,好不容易才忍住哽咽,颤抖地往下说:“我真的很害怕……有一天,有个人进来,把我带到另一个房间……那里有个喝得很醉的男人……”
“如果你不想说……”她隐忍着痛苦的模样,让夏行森觉得自己的心揪紧得快窒息了,他不希望她再想起受伤的回忆。
“不,让我说完。”她坚定却又软弱地打断他。“那个男人把我压在床上……他想脱掉我的衣服……我不肯,他就打我……我已经不太记得被打了几下……一直到门被打开……那个照顾我们的姊姊拿东西打他……他才走开。”
夏行森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几乎要渗出血来。
“那个姊姊带着我跑去躲起来,”似乎感觉到他的压抑,她第一次主动伸手握住了他的。“那里很空旷,我们躲在附近的一个草丛里。躲在一起的时候,那个姊姊跟我说,我们一定会被他们抓到,可是她知道怎样不会被那些人欺负……她说,她脸上有个很大的胎记,很丑,所以那些男人不喜欢她……不会欺负她只叫她做事……所以如果我也这样……”
孙念恩的叙述让夏行森背脊一阵发寒,她暗指的事情让他感到不寒而栗。
他望向她,渴望得到她的否认,她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直到他接受了事实,发出痛苦的低吼。
他一直以为她脸上的伤痕是不小心出意外留下的,从没想过那伤痕……居然是她为了逃避那些丑恶的事而自己造成的!
“不会很痛,只是一下子……”孙念恩倒反过来轻声安慰他。“他们找到我们以后,把我们分开了,从那之后,我再也没看见那个姊姊,我因为脸上的伤口没有就医一直在发烧,直到温爷来了……才把我带走。”
夏行森为她曾经历过的痛苦红了眼眶。
“我不是……我不是要让你难过,”就算是她自私也好,这么久了,终于有人能分享她的痛苦,就算只有一点点,说出来已让她轻松许多。“我只是……很想说出来,我藏了很久很久,终于说了。”
夏行森说不出安慰的话语,只能心疼地看着她。
“行森,我想跟你说,我不气人家取笑我的脸,你也不用生气。”孙念恩淡淡地说。“都是因为我的脸,我才能好好活下来。”
夏行森这才明白,她挖掘自己的伤口,只为了平息他的怒气。
“夏妈妈说你开征信社,或许有一天你可以帮我找到那个姊姊,我想谢谢她……”见他不说话,孙念恩故作轻松地说:“讲完这件事我突然有点后悔,你一定更同情我了,但我实在没有这个意思……”
吞下为她心疼的苦涩,夏行森勉强平息内心的波澜,潇洒地露出迷人的笑容。
“为什么你从头到尾非得认定我在同情你?”
“不然呢?”还有别的可能吗?
夏行森深深凝视着她问道:“你记得那一年我们为什么吵架吗?”
他的问题让孙念恩一怔,竟哑口无语。
他温柔地看着她。
“如果你还记得,怎么能以为我做这些事都只是同情你?”
事情既然闹上警局,就不是小事了。
对于一场南下会议竟为公司惹来这么多风波,温鸿泰自然大为震怒,开除了黄经理之后,自然也要找把事情闹大的人算账。
温鸿泰把夏行森和孙念恩两人叫到书房里痛骂了一顿,尤其不能谅解孙念恩竟然做出损害公司利益的事情。
“他又没得逞,就未遂而已,有什么理由把事情闹成这样?”他冷怒地说。
“她本来是不告的,是我逼她去警局。”夏行森一肩承担。“陈副理和王课长都在场,他们可以作证。”
“夏先生,你应该知道自己的工作是什么吧?”温鸿泰勉强隐忍火气不发作,想先问个清楚。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会坚持孙念恩提告。”
温鸿泰挑起眉。“你找到人了?”
“快了,这趟收获不小。”
夏行森一开这个话题,温鸿泰便让孙念恩离开。
被赶出书房,孙念恩心里仍挂记着夏行森,一直在附近的小厅等到他出来才迎上前问:“还好吗?”她和他并肩走回房,一面有些歉然地说道:“对不起,害你被温爷骂。”
“没骂什么,而且又不是小孩了,骂又不会痛。”夏行森耸耸肩,还是笑嘻嘻大而化之的样子。
孙念恩想了又想,忍不住说:“或许我真的不该坚持。”
“如果是因为提告会让你不开心,你不想,那我可以理解,但如果只是怕大家麻烦,那我会骂你。”经过了那么多事,夏行森不愿意她再有任何委屈,只能硬着口气逼她。
孙念恩点点头。
看她闷闷的模样,他不禁伸手摸摸她的头。
孙念恩先是一愣,却没有闪躲,这是小时候夏行森和阿年在她失望难过的时候,安慰她的动作。
他轻柔、单纯的抚触,让她心里暖了起来。
送她回房门口,他突然说道:“如果觉得对不起我,是不是要补偿我?”他直直地盯着她,笑得别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