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头发冷,这就是他要带头去做的事?而她连跟去都不行?
她没有想过要跟去做这样可怕的事,不是杀光敌军便是自戕……但眼睁睁看他离去,她却有一种去而无返的恐惧--
那恐惧是如此鲜明深刻,她几乎无法呼吸,双脚也必须勉力才能站稳。她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谢谢你,无惜。”
那男子并没有意外的表情,但她仍能感觉得到,她命令自己的双脚把她带到副座上坐下。
“去查王的消息从何而来,又为何未先与监堂磋商谋议。”他的声音严厉。“军备方面开始进行,我今日内必须出发。”
无惜如来时般悄然离去。大厅上只剩他俩,一时沉默死寂。
“今天……一定要走吗?”她终于勉强出声。
“此朝军令如此严厉,我只是想当然耳。”他淡淡地说。“我并不害怕,想来萧炎已经在我体内苏醒了。”
他脸上的笑美而冰冷,她的心在紧缩,不是因为不熟悉那样的笑容,而是因为……太熟悉了。
她的记忆也慢慢回来了吗?何时……会排山倒海而来,直至完全取代现有的她?
她害怕自己会记起的事,又怕自己会记得太迟,无法挽回些什么。
“如果我没有回来--”
她摇头。“我们之间一定还有事,深刻到让我们记到下辈子。”
他笑了。“茵香老板,我会记住你的脑袋。”他立起身子,深深看了她好一晌。“过来。”
她依言起身,但扬眉道:“茵香老板不会喜欢听令行事。”
他笑出声。“就是这种脾气,让我能放心离去。”
他把她拉过去,拥入他强猛的怀抱。他的吻狂烈而彻底,吻去了她任何的抗拒,吻得两人燥热难当,吻到他的手忍不住开始在她后臀搓揉。
“唔……”
她的呻吟终于让他松手。“该死!再不停下来,我就走不掉了!”
她被他放回椅上,仿佛知道她无法站立。他大步跨向厅门,又停下来。
“后会有期了,我的两个女人。”他没有转过身来。
他的背影消失许久,她仍凝坐在原地。
泪水,悄悄模糊了视线。
他出城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酣马客栈”本店。
她想努力挖掘出关于茵香老板的每一个细节,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催促她,他俩的结局一定极端可怕,才会烙印到后世去,像个恶梦缠绕不休--她如果不能及时找出答案,恶梦不会结束。
才欲差人抬轿,客栈已有人找上门,是自称客栈总管的武萱。
见到来人,她差一点叫出声来--武大姐!
那个处处照顾她、在她恶梦连连那些时日,为她担心的武大姐。
以为自己不可能再会对什么感到惊讶了,但她仍是哑了口,任来人喋喋不休地抱怨。
“老板,你再怎么打不过人家,也不能低头啊!会对女人动手的男人怎么可以要?管他是将军还是密警头子,要杀要剐都不能要啊!”
“而且隔天就嫁掉是怎么说?咱家客栈好歹也该张啰庆祝一番,把惨事装扮成喜事啊!”
“你率性行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知怎地还一向无往不利,所以越发养就你那蛮牛般的脾气。我知道你若不是自己愿嫁,一百头牛也拉不动你,所以也没我说话的份,但好歹也要差个人通知啊!一声不吭就跟人走了,我从二监堂魔头那里被知会是什么道理?”
像是终于发现她哼也没哼一声,对方停了下来,大眼瞪着她,像看到什么怪物。
她警觉起来,撇了撇嘴,话语很自然从她嘴中蹦出来:“武萱,你聒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就是懒得听你念才没跟你商量。少废话了!赶快把店里的事说说!”
武萱咕哝了几声,像是还有满肚子牢骚还没发个半,但她的话似乎让武萱放松了些,道:“你这张嘴,真是坏!从来不顾我的心意!店里出了事,我才敢硬着头皮上萧大人的门啊!”
她心一跳。“出了什么事?”
“昨天我们连续有三家店,客人上馆子后回家暴毙了!”
“什么?”
武萱搓着手。“这绝对是有人阴谋下毒!就算一家大厨下错了什么膳药--而且你也知道,每份食谱都是你精心研制而成,所以只可能是意外--但也不可能一天出现三家啊!一定是哪家客栈想砸我们的店!混帐东西!”
“啪”地一声,只见武萱熟练地倒跳一大步,她低头见到自己右手拍碎了身下木雕巨椅的扶手,偌大的红木块就这样硬生生碎成数片。
她收回自己的惊喘,深吸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当真内力不弱,脾气也难以克制。
“老板,你现在进了护国府,就别再乱动手了!我怕你迟早又和萧大人干上--”
“别说了,我们现在就走!”她倏然起身。
“走?”武萱愕然。“你是堂堂护国府兼监堂萧夫人,怎么能说走就走--”
“别管那么多了!”她领头迈出大厅,外头立刻出现数名侍卫,弯腰齐喊:“萧夫人!”
她止步,这些侍卫是在敬礼、待召、还是看守她?
“跟上!”她头也不回地穿过他们。
这一招管用了!侍卫们毫不迟疑地跟上她,她开始猜想萧炎可能留下的指示--抑或她现在身份,在此府中仅仅居于一人之下,他若无另下命令,众人便必须听她的?
不待细想,她唤人备马,然后熟练地翻身上马,奔驰中对自己苦笑--她还有什么技能是自己不知道的?
笑容很快消失。他前脚才离开京城,她就出事,这是谜团的一部分吗?
她命武萱先行,掩饰自己不知“酣马”的所在,一行人快马抵达,发现客栈内闹烘烘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翻身下马,喝住两名正跑出门的厨师。
“老板!”两人虽站住,腿却在打颤,脸色惨白。“这绝非我俩的错!王若要怪罪下来--”
“王?”她蹙眉。
第二人嘶喊道:“听说暴毙其中一人是奕谊王公啊!”
那是……王亲了?她心一突。
“我家还有老小靠我一人!老板您要救人啊,求求您!”两人弯腰,几要跪倒在地。
“你们先回去吧,不用担心。”她手一挥,让他们走了。
武萱的脸也没了血色。“老板,你不会……”
“我的客栈,我不顶谁顶?”她沉着地说,心中再乱,口气仍硬得很:“王最多取了我项上人头,还能如何?”
“老板你别胡说啊!”武萱倒抽口气。
她进了客栈,环视下属几乎跑光的华美餐馆,这便是她一手经营出来的事业吗?
才跨进来的世界,便已岌岌可危,她不知该从何下手,偏是无人可问。她在这时代曾与何人为敌?又有何人可信?
外面传来嘈杂声,像有马队突至,蹄声动地。
她护住武萱,看到来人,却不是她所能想像到的。
“萧夫人。”二监堂率领十数人,个个全副武装,阵仗十分骇人;他则不再如昨日般一身华丽的礼服,而是换上严谨的黑色官服。
他那与延唐一模一样的面容混合了惋惜与同情,眼光却一闪一闪地,让人不安。
昨日以叔嫂相称,今日却如此正式,她不知这代表了什么。
“不必多礼。”她简单回道。
“那容小臣冒昧相告,王已传令,将‘酣马’全数封店。”他语气近乎歉然。
“是吗?”她全力镇定。“未经调查,便迳行封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