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劳你挂怀,我会自己看着办。”她扭转回身,不再理他,听到他轻笑一声,脚步徐徐离去。
其实她心里直打哆嗦,嘴上却硬成这样。湘音能感觉到自己的改变,但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原因。
是因为她其实已经不是禹湘音了吗?有着禹湘音的记忆,却换了时代与身份,现在连性格都变了?
她感到恐惧,自己好像掉入了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而且还在持续坠落之中……她极力自持,说什么也不愿就此失控。
她想大叫,想抓个人来好好盘问清楚,想冲出这个深宅躲到没有人的地方去……她只想……只想回到那个一无所有又单纯无比的她,不行吗?
不行!就这么简单。在恶梦醒来之前,她只能紧紧把握住自己的神志。
那个延唐--不,那个长得像延唐的人,会如她和延潇一般保有另一个时空的记忆吗?
不,那个爱玩的延唐,不可能玩到这样的程度吧?
那个新的延唐,身体中似乎没有一根玩笑的骨头。
叫她嫂子,那么,她要嫁给他的兄长--
她身子重又颤抖起来。延唐的兄长是延潇,但,这个兄长呢?
她要嫁的,究竟会是谁?
延潇……现在又在哪儿了?
她的脚步不知不觉往来时的方向移动,一名新的家兵出现了。“茵香小姐,请移驾前厅,时辰快到了。”
跟在他身后的一群仆婢涌上来,簇拥着她往前走。
感觉身子蠢蠢欲动,手脚透出力道,全身筋血畅通,她从来没有这样充满活力的感觉,好像一健步就能起飞。这是什么道理?
她惯有的谨慎却不让她妄动,即使手心发痒,恨不得能抓起某个人来发拳试试。
她的身子,应该还是她的,不是吗?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长长的指甲修整得完美有型,还染着淡红色蔻丹,手掌肌肤柔嫩如婴儿,她一怔,脚步差些缓下。
难道……竟连身子都不属于她了吗?
从来不知保养的她,又习惯下厨清洗,一双手略显粗糙,指甲也修得简单,指甲油更是碰都没碰过。这是她的手,还是别人的?
明明应该是自己的身体,却有身不由己的可怕感觉;陌生的环境也就罢了,现在连自己都不认识了……她真的不知道还能忍受多久。
第7章(1)
被半推半拥来到前厅,貌似延唐的男子已然高坐堂上,他的脸色不豫,湘音知道自己的表情也一定不甚悦目,只暗暗祈祷苍白的脸色不会泄漏秘密。
一名侍仆匆匆跑了进来,有些畏色地望了湘音一眼,才咚地在那男子脚前跪下来。
男子冷声问道:“还是没有吗?”
那侍仆偷偷瞟了湘音一眼。“小的该死!”
“你死了对我有什么用处?”
男子带笑的话貌似安抚,却让那侍仆抖了起来。“小的、小的……二监堂大人--”
原来他就是如雷贯耳的二监堂吗?湘音不禁喑吸了口气。
忽然厅外起了骚动,湘音听到半压抑的低呼,听起来像是“找到了”或者“回来了”。
男子倏然起身,厅外踱进一个更为修长的身影,湘音僵在那里,那是延潇--或者该说,是貌似延潇的男子--
那风华绝代的面容已变得如此熟悉,每一个线条都在一夜之间刻画在她记忆最深处,浓眉下那双亮如明月的深刻眼眸夺人呼息,俊俏的颉骨和粉色薄唇又被绝对男性的下颚调和,浑身上下迸发出神秘的吸引力,那是可以教人窒息的强烈美感,见过的人都难以忘怀,更何况是在他怀中醒来的她。
今晨那种初次真正见到他的震撼,此时重又攫住她,因为混合着熟悉感的,是一种奇异的陌生感。
是延潇,又不确定那是延潇……那身如同宫服般华丽的礼服,金红相织,闪亮逼人,女装时的娇丽早已无迹可循,他的男性气概甚至带着隐隐的杀气。
杀气引她的心突地发冷,那身婚衣是无可错辨的,他无疑便是将成为她夫婿的人。但他究竟是谁?为何他那比常人还要明亮的双眼会忽然让她觉得黝黑阴暗?
萧大人……就是这个人吗?
“大哥!”二监堂快步走下堂阶。“你昨晚何时离开的?小弟以为你有什么不测--”
湘音不禁转眼看他,那语气竟满是讨好。
“有些事要办。都准备好了吗?”
那种陌生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那与延潇几无二致的俊逸脸孔、冷酷无情,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美感。
延潇曾是冷淡的,有时甚至是严峻的,但这种不带人气的冷血,是她从未感受到的。
他不是延潇……她感到血液在变冷,她认识的那个延潇已经走了,是她亲自送走他的。
她别过头去,无法再迎视那自从一踏进大厅便胶着在她身上的眼神。
从前看见他时身躯的疼痛已不再,但现在她的心在紧缩,紧得几乎是疼痛。
“我在问你话。”他重复的话语让一旁的人胆战心惊,静得没有呼吸声,她冰冷的血却不知为何忽然热烫起来。
“若我说还没有,又该如何?”她回头迎视他,声音注入了一丝尖锐。
厅上进出压不住的惊喘,一旁的二监堂脸色沉了下来,貌似延潇的那个男人却仍如坚石般面无表情。
二监堂眼珠转了转,忽然又笑意盈盈,却是毫无暖意。“茵香小姐方才是怎样对小弟保证的,难道这么快就食言了?”
“我只说会嫁,可没说我会欢天喜地、感激涕零地嫁。穿上这身可笑的衣物,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她硬声道。
“茵香小姐说话算话,很好。”二监堂挑了挑嘴角。“大哥请先上马,小弟马上将嫂子抬上轿。”
萧大人冰冷的眼神仍似不愿放过她,好一晌只是瞅着她,看得她几乎招架不住。
“我自己来。”他忽然说。
她看着他跨近一步,她差些后退一步,但体内有什么阻止了她,她扬起下颚。“萧大人是在担心什么?”
“你。”言简意赅,却让室内张力不降反升。
她还想再反击回去,他来到她跟前,她心中警铃大作,而他已经毫不犹豫地动手了!
她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只感觉左手腕被狠狠握住,她吞下一声惊呼,身子却本能地反应。她没有试图扯回手腕,反而更贴近他一步,右脚扫向他左小腿,这一踢带着狠劲,虎虎生风,只听见婚衣尾端撕裂之声,众人均惊叫出声。
二监堂已稳不住笑容,脸色变得难看,上前一步又止住。
她惊异于两人相触时巨大的气流,她出招丝毫不客气,却明显感觉到他以内力吸收大半的撞击,她只退了一步,他却退了两步,终究放开了她的手腕。
她脚端吃痛,有些狼狈地吸了口气,表面上他好像输了,被她成功挣脱开来,但他连个表情都没有,似是不痛不痒,巨大的内力相交之下,胜负立分,外人却是看不出来。
“嫂子!大哥千辛万苦带回的婚衣--”
萧大人却截断他,仍盯着她。“你是要自己上轿,还是再踢我几脚试试?”
她咬紧牙。这样她就怕了他吗?但他无情的语气带着百无聊赖,让她自觉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你再动一次手,我一定奉陪到底!”她恨恨地转身朝外厅走。
他紧跟在她身后,众仆婢也疾步上来,引领她往前院去。她忽然感觉头上罩下某个物事,正要闪开,手腕又被他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