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孩子脾气啊,都是被朕宠坏的。”圣皇听了不禁笑笑,将这事一句带过。“行了,那后面的事情就辛苦你们两人了。”
从皇宫回到丞相府时,天色已经很暗了,她浑身疲惫地坐在马车上,千头万绪都堆积在胸口,一件件去想,一件件去理,可是哪一件都离不开圣怀璧,因此当马车停下时她没有下车,敲了敲车厢上的门板,对车夫说。“再去一趟雀灵苑。”
这么晚了,再入宫已经不便,她知道圣怀璧不会在雀灵苑,他现在夜夜都留宿在玉宁宫,但雀灵苑毕竟是两人经常说悄悄话的地方,她现在憋了一肚子的心里话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开口,待在雀灵苑感觉就好像离他近了一些似的。
一直以来,都是他哄她,他付出,她为他做的事情的确少之又少,她想了一夜,都觉得自己的确配不起圣怀璧的深情,也难怪他要发那么大的脾气。如果她给他写一封信解释一下,不知道他肯不肯听?
坐看车来到雀灵苑,雀灵苑的大门已经关了,敲开门后,守门人对于她的突然造访也万分惊诧,“丞相大人怎么这时候来了?太子殿下现在不在这里。”
“我知道,我只是……有些事情要办,你们不必管我,我去一趟他的书房就好。”她来到雀灵苑,就像圣怀璧去丞相府一样,可以随时进出,四处走动,没有人会阻拦或询问,都早已习以为常了。
令狐问君迁自走进他书房,这里似是久已没人来过,桌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她从书架上找到一迭雪浪涛,这是最好的纸,然后又自己亲自弄了点水来磨墨。
笔、纸、墨,都已准备妥当,她提起笔--却落不下一个字。
要从何说起呢?她到底想要告诉他什么?若只是道歉其实原本无须这样大费周折,但是她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该怎样告诉他,说她不愿意看着他另娶他人,不愿意委屈自己做他的侧妃……她以为自己是个可以为了国家大义舍弃小我的人,可是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其实只是个小女人罢了,其实她也很自私。
她不是忍辱负重的人,她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她知道自己如果好好的去低头道歉,圣怀璧不会那么生气,不会真的和她翻脸,但她不想凭着这个理由就纵容这次的矛盾成为积郁在彼此心中的结。
也许,她该做的,是和他道别……
圣怀璧深夜接到一个紧急密报,让他不得不立刻从玉宁宫赶到雀灵苑。
“确定斯朗已经死了吗?”他刚从雀灵苑的大门走进,迎上来的属下还没有开口,他便率先发问。
这是他安插在黑羽国的另一名密探,此人答道。“是,属下没有在平日预定的接头时间看到斯朗,便察觉不对,后来去斯朗安置的那间画院打探,才得知他在几天前遭到一群来历不明的人围攻,斯朗可能自知无法力敌,便当场自杀。因为那是白天发生的事情,所以街坊四邻看到的人不少,可以确定他是死了。”
圣怀璧壁眉道。“是黑羽王派的人?”
“这一点还不清楚。那伙人的穿着让人猜不出他们的来历,但是据说这些人不但武功高强,行动进退训练有素,不像是普通的江湖人。”
“那黑羽定海呢?”
“依然没有消息,自从被黑羽王关入大牢之后,此人就全然没了消息,不知道是死是活。”
他决步向内院走看,一名雀灵苑的奴仆迎上来悄声道。“启禀太子殿下,半个时辰前,丞相大人来了。”
他一愣,“她不知道我不在这里?”
“知道,但压相大人说是有事要办,并不是要见殿下。”
圣怀璧皱皱眉,“人呢?走了没有?”
“丞相大人一直待在殿下的书房里,还没离开。”
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他对那密探交代,“你留在这里等我几天,我挑选一个合适的人选和你一起回黑羽接替斯朗空下的位子。”
“是。”
圣怀璧举步向书房走去。
他不知道令狐问君会在这么晚的时候来雀灵苑,如果知道……如果他知道,他还会来吗?他自己也说不清。
昨晚盛怒之下从丞相府离开后,他也在静下心后细细地想了一夜。
其实他明白以令狐问君的性格,若是父皇指派给她什么任务,并且明令要求不许她告诉自己,以她的责任心与忠诚,的确是会遵从旨意的,所以她隐瞒了自己的这件事并不能完全怪她。
他气的是她在自己可能要另娶他人的这件事上,可以显得如此平静,好像将他拱手相让是如此简单的事!那他的一番情意岂不是都付诸流水了?
一个将他看得如此轻贱的女人,他为什么还要掏心掏肺地待她?他圣怀璧是何许人也,又不是没人喜欢,难道还要死缠着她求着她?一份情意罢了,他付得出,自然也收得回,从此以后他娶谁爱谁,都与她无关,他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地伺候她、讨好她,两人就此互不相干,老死不相往来!
他想了一夜,一会儿觉得自己想通了,一会儿又气得不行。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和她从此一刀两断,可在朝堂外的台阶上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所有坚定的信心竟瞬间就崩塌了。
一夜不见,她怎么显得这样憔悴脸色煞白得没有血色,一双明眸也黯淡无光……他努力不让自己关注她,却在看到她几乎被门坎绊倒时差点冲过去扶她,而当方宏扶住她的那一刻,他更是恨不得剁了方宏的手!
原来,情这个字竟如此重,不是想提就提得起,想放就放得下的。
今晚,骤然听到令狐问君的名字,知道她就近在咫尺,他按捺不住心底的渴望,还是来到了书房门前。
可是站在房门外,他又迟疑了。进去之后要和她说什么呢?说他还在生气,还是听她向自己道歉?她是会向他道歉的人吗?若她没有半点歉意,只是公事公办的和他说着公事,他该怎样对她?该不该对她笑?该怎样对她笑又要笑成什么样子?
不由自主地,他脑中冒出了一大堆问题,这些问题压住了他的脚,让他的手怎么也推不开那扇门。
就这样笔直地在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忽然意识到令狐问君也已在房内坐了更久的时间,她明知道自己不在这里,还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也像他去丞相府找她一样,是要探查什么秘密吗?
他猛地下定决心,伸手推动了门--
房内的烛火因为门外突然打进来的这阵冷风而忽明忽暗地摇闪了几下,他一眼看到趴在桌上好似已经睡熟的令狐问君--难怪一直没有听到房内的动静,难怪她一直没有离开。
他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看到她手边压着一张纸,笔墨就摆在旁边,纸上却没有一个字。她是有话要和他说,但是却不知从何说起吗?
望着她那在睡梦中依然纠结的双眉,他的心好像也被揪紧了,忍不住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盖在她身上。这女人出门怎么总是忘了穿大衣,总是让人为她操心牵挂……他今天忙了一天的公务,她的事情必然也不会比他少,一日三餐都按时吃了吗?幽暗的灯光下,她的脸色依旧苍白,让他心疼得恨不得将她叫起,将山珍海味都堆到她面前,逼看她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