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圣朝的四皇子圣怀璧,因其母曾是当年宫中第一美女,所以生得一副好相貌,人见人爱。他不爱读书,懒学兵法,仗着皇帝宠他,在宫中向来行事随兴,无法无天,而几个兄长们也当他是小孩子,不和他计较,再加上他人美嘴甜,很会讨人欢心,将宫里的娘娘们也哄得个个眉开眼笑,所以在宫中肆意妄为惯了,也从来没有人管得了他。
圣皇大概也对他的不学无术认了命,所以从不在政务上对他有什么要求,只将雀灵苑交给他打理。圣怀璧自己对雀灵苑并不上心,因为那里虽然名义上是宫廷乐师的教习之所,其实却是个豢养男宠的宫外之宫。
在雀灵苑被调教的都是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之间的男子,要求身家清白,知书达理,擅诗文,工琴画,最重要的是每个男子都要形容俊美,举止优雅,谈吐得体。也就是说,并非任何人都可以进入雀灵苑,也并非任何人都可以从雀灵苑要走人。
圣朝皇帝历朝历代大都有个难以启齿的癖好,就是喜欢男色甚于女人。令狐家族之所以在圣朝屹立不倒,据说就是因为家族多出美男子的缘故,圣皇宠信美臣,这本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但是到了当今这一朝,圣皇竟是将这个癖好变本加厉的宣扬开来,成立了雀灵苑。
起初雀灵苑只是圣皇本人自己宣召男宠的男性后宫,后来由于皇帝的这个癖好从不遮掩,正所谓上行下效,男宠之风在圣朝逐渐盛行开来,反而令朝臣们蔚为风尚了。
而掌管雀灵苑的圣怀璧亦因此成为众臣眼中既无足轻重又需要巴结的特殊皇子。
他刚刚走进御花园,就见一名贵妇冲着他招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笑咪咪地走过去,说道:“孙夫人,好久不见了。”
孙夫人是翰林院孙思大学士的妻子,今年将满四十,因为保养得宜,所以看起来就像是三十出头一样娇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避嫌,就这么直接拉过圣怀璧的手腕,娇笑道:“四殿下来的好迟,让我等得都着急了,您要是再不来,我就要去四殿下的宫门问询了。”
圣怀璧挑着眉问:“找我找得这么急,让我猜猜是为什么……莫非是为了孙大人近来的官运?”
孙夫人掩口轻笑,粉拳在他手臂上轻捶了一下,“四殿下真是坏心眼,这么多人看着,你叫我怎么说?”
圣怀璧眼珠一转,“那就是……为了小谢?”
听到“小谢”这两个字,孙夫人的脸上居然露出少女般的娇羞,轻声说:“我好几天没他的消息了,这个没良心的竟然一封信都不回我。麻烦殿下替我问问他,后天老地方,我等着他,他能不能来?”说着她褪下自己的一只玉镯塞到圣怀璧的手中。
圣怀璧不动声色地将玉镯推回去,“夫人这是做什么,我难道是那缺银子的人吗?夫人和小谢两情相悦,我自然是应该帮忙成全的,只是孙大人那里若是得到消息,我可就要挨骂了。”
“殿下行行好,您已帮了我一次,难道不肯再帮我一次?”孙夫人几乎是恳求了。
圣怀璧叹口气,“好吧,我有空时会和小谢说说看,但他肯不肯去我可就说不准了。”
孙夫人立刻眉开眼笑,千恩万谢了一番。
圣怀璧转身时,恰好看到从门外静静的走进来一人,瞳孔微眯,想了下,就又端出笑脸迎了上去——
“丞相大人今天来的是不是晚了些?这满院的贵客嘉宾可是都在等丞相的大驾呢!”他夸张地挑高声音,言辞却很不客气。
令狐问君安静地望着他,点头致意道:“不知道四殿下在此,失礼了。”
“失礼于我倒没什么,听说你自小在海外长大,所以必然不知道这饯花神会对于圣朝的女子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一件大事。多少人的终身可能会因此改变,多少名媛闺秀的痴情春梦在今朝也将有所依托,丞相大人的轻慢态度实在是太不将一众芳心当回事了……”
令狐问君微微一笑,“有劳四殿下指教。”
“丞相大人若是不知道今天要倒哪种酒,我也可以提前『指教』一下。”圣怀璧漫不经心地挡住她的去路,丝毫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他招了招手,一名宫女捧着一个托盘走过来,他将托盘上的酒壶拿过来,打开壶盖闻了一下,笑道:“就是这个味道,此酒名为樱桃酒,你应该听说过。”
令狐问君微微摇了摇头。
圣怀璧露出一脸的诧异,“怎么?这么有名的樱桃酒你竟然不知道?它原是出自你们令狐家一位很有名的人物——令狐笑的妻子之手。令狐笑你当然不会再说不知道了,他可是你们令狐家三百年来最了不起的人物,他的妻子是谁至今仍是个谜,只知道由那位令狐夫人烹制的樱桃酒被令狐笑亲选为饯花神会上的唯一用酒。对了!说起来我们宫中还有一道樱桃茶,不知道与那位令狐夫人是否有关?”
令狐问君淡淡道:“多谢四殿下讲述这些前朝掌故。殿下刚才已经说我迟到了,现在是否可以让我过去了?”
“哦,当然。”圣怀璧侧过身让她走过去,待她背对自己的时候,忽然说了一句,“要想做好一国之相只靠祖宗基业和有个好父亲可是远远不够的。”
令狐问君无奈,只好站住,她再度转过身,脸上依旧是平静的表情,“殿下还有什么赐教?”
圣怀璧踱步到她面前,打量着她,幽幽笑道:“我们圣家真不知道是不是欠了你们令狐家什么,历朝历代都有君王栽在令狐中人的手上。谁不知你爹是我父皇此生最爱的人,虽然没有机会做成夫妻,但是他们两人携手执掌圣朝二十年,也算是一段难得的情缘了。就因为我父皇喜欢你爹,结果连我们皇子的名字中都被迫要加个『怀』字,唉!我看你长得和你爹颇有几分相似,倘若你是男儿身……只怕我父皇必定要把你当作第二个情人了。只可惜啊……你是个女子,但即使如此,他能允许你父亲的临终荐言,立你为丞相,真可谓情深意重了——”
他抑扬顿挫,余韵悠长的一番唠叨,并未让令狐问君动容,她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语调从容的道:“四殿下,今日你未饮先醉,本相不与你计较你言辞中对先父和陛下的轻佻不敬。殿下莫忘了,在我拜相之时,陛下还令我为四殿下之师。”
“这才是最可笑的。”圣怀璧眼中的轻蔑神情更深,“师父怎么了?翰林院那些饱读诗书的老学究都不敢自称是我的老师,你有什么能教我的吗?骑马打仗那一套就算了,朝内有三哥那样的勇将就不会需要我上阵杀敌。吟诗作赋?这是二哥的专长。治国救世?那是太子的事情。我只负责饮酒赏花,调养男宠。”
他绕着令狐问君转了一圈,诡谲地凑近她,低声道:“你知不知道给我调教过的男子都比女子还乖巧听话,懂得怜香惜玉,温柔解语。丞相大人只怕还是处子吧,日理万机,高高在上,真是高处不胜寒,可要一名温柔床伴暖身又暖心呢?我的雀灵苑多得是这样的美男子,要不要我孝敬一人给我这位尊敬的丞相兼太傅大人?”
令狐问君始终平静万分地注视着他,那眸子如一泓深潭,又似山间清泉,清澈干净,却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