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她平时聪明,怎么这时就成了傻子!”夏大夫气得破口大骂。
“可那是夫人的心意,万一解药真缺了这一味,夫人和城主都会遗憾终生……”田管事说道。
夏大夫一边咒一边命人拿来小灶,将瓷碗里血肉与成驼拿来的解药放在小锅里一同滚了一回之后,再用汤匙一匙一匙地喂进耶律烈的嘴里。
才喂了半碗,耶律烈便申吟了一声。
夏大夫立刻握住他的手脉,舒缓了眉。“这解药是真的,他的气血开始舒缓了,毒气也渐渐退散。你们注意他的情况,继续把这碗药给喂完。之后把我开的药方一日熬成三碗,让他喝下,四、五日内吐完毒液后便会清醒。”
“谢谢老天……”拖着脚步走到门边的李若水,一听到这话,整个人便跪倒在地,腿上血伤沭目惊心地湿了衣裙、染了一地鲜红。
“夫人!”小环和田管事连忙上前扶起面无血色的她。
夏大夫则是抓起一把止血药草,摇头叹气地走向李若水。
这世间儿女情爱,总归便是一个傻字哪!
日间,暖阳普照,耶律烈房内却仍烧着暖炭,烘着几味舒筋郁血青草。
耶律烈躺在罗汉榻里,身后垫着几个月牙枕子,榻边围起一道秋香色纱帘,将榻里情况全映得朦朦胧胧。
李若水坐在他身边,扳开他的口,一汤匙一汤匙地喂着他喝汤药。
昏迷了三天的他,除了偶尔发出几声含糊的低吼及呕吐毒液之外,始终不曾清醒。
她喂入的半数汤药全都溢出他唇边,可她仍然极有耐心地重复着。
秋香色纱帘之外,小环看着夫人,忍不住脱口问道:“夫人,要不要小环帮忙……”
“不用了,他不会喜欢人家看到他这模样的。”李若水举起衣袖拭去他唇边药汁,“你把热水搬进来,趁着现在人都不在场,我替他擦擦身子。”
小环离开之后,屋内便只有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作响声,还有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你啊,若不是平素太霸道、事事得理不饶人,怎会老被人袭击呢?躺了三天,连眼皮都没掀一下,这样你满意了吧。”
李若水敲了下他的前额,见他仍然毫无表情地躺在原地,她倾身将脸颊偎在他仍刚硬却太过冰冷的臂膀上。
“不是很爱朝我大吼大叫吗?怎么不快点醒来跟我及成驼理论一番呢?”李若水的话没得到回应,外头却传来一声呼唤。
“夫人,董王爷偕同郡主来访。”田管事在门外唤道,声音极其严肃。
李若水皱起眉,知道田管事不是那种不识大体之人,如今又怎么会任由人擅闯入府呢?
“城主现下仍在休息之间,不便接客。”她说。
“你是什么东西,竟然也敢阻挡本王!”
李若水听到长鞭啸声及田管事的一声闷哼之后,心里约莫有了底。
到耶律府里撒野,简直欺人太甚!
“王爷位高权重,自然不会仗势欺人,硬要闯入打扰城主安眠。”李若水瞪着房门,双目似火,嘴里却是尽可能平心静气地说道。
“好利的一张嘴,你就是那个李若水吧!外头如今传闻城主被‘身边人”给毒害了,我当然得来瞧瞧城主是否真的已遭毒手。”董王爷脸色一沉,肚子一圈肥肉气得一颤一颤地。
“夫人待城主极为专一,只有可能帮他挡毒,绝不可能下毒害人。”田管事连忙解释道。
“给我开门!”董王爷举起长鞭,又要出手时,房门突然由内打开——
“李若水见过王爷、郡主。”
李若水忍住腿间痛苦,轻轻屈膝,扬眸看向董王爷。
董王爷一看这女子,心里不禁一怔。
女子杏脸明眸本就好姿容,气质仪容却更胜容貌一筹。只是发鬓微乱,额上染着轻汗,显然正在操持事务,即便说她是王妃之辈,也不至让人起疑。
“城主呢?”董王爷问道。
“城主刚喝完药,如今正在安睡中。”李若水望了田管事一眼,给了他一个安抚眼色后,她低眸而下,掩去眸里愤怒。
造反了吗?门口卫士是做什么用的!耶律府里岂可任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不用等到耶律烈严惩人,她待会儿便要给那些卫士一些教训。
“去告诉耶律城主,说我带着我郡主来访。”董王爷命令道。
董家郡主一身光鲜地站在王爷身边,傲然地看着这个一身素裳、蓬头垢发、身上还染着脏污的李若水,不免得意地挺直胸脯。
“咳咳咳……”
门内忽传来耶律烈数声骤咳,李若水连忙跑了进去,只是脚步才跑得快了些,腿上伤口又裂开了。
她痛得弯下身,疼得眼泪都快掉出来。
田管事唤来卫士挡在门口,不论董王爷如何推拉,都不让人入门。
“刁奴!”董王爷站在门边大吼着。“耶律城主,您可是为人所胁迫、行动不得自由?本王给你作主!”
李若水不理会王爷吵闹,很快地拭净耶律烈唇边秽物,让他平躺于榻间后,她再起身走到门外,袅袅一福身。
“王爷,并非我们拦着不让您见城主。而是他如今病中虚弱,一来无见客意愿、二来也实在不宜见客。”李若水赶在董王爷出声之前又继续说道。“小环,去备妥两杯城里新来的茶,送上一匹新绣的绢让郡主监赏,瞧瞧那花样是否得宜……”
“大胆!”董王爷朝着李若水挥去一巴掌。“本王之事轮不到下人开口。”
李若水被打得身躯一偏,却仍站得挺直地迎视着董王爷。
“此乃耶律府里,我等即便是下人,也是城主的下人。王爷动手,理由何在?!”李若水往前一步,语气咄咄逼人地说道。
“刁奴,等我女儿嫁入府里以后……”
“城主身染奇病,呕吐梦呓不断,如今还不确定是否有传染之虞。若是王爷与郡主当真如此情真意切,想亲自探视,我也不好再阻扰,请两位好好保重。”李若水细掌一扬,推开大门,黑白分明美目冷冷迎视着董王爷。
董王爷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起来,进退都不是。
“田管事,我先去换衣,夏大夫一会儿便会过来替城主把脉,到时再请他替你的伤口上些草药。”李若水不再多瞧董王爷,转身便离开。
董王爷与女儿面面相觑,一时也找不到离开理由,只好嗫嚅地说道:“我想,我们还是……”
“若水……”榻上忽而传来一声气若游丝的呼唤。
“城主!”田管事急忙走入屋内,闪身入帐内,很快地在他耳边说了些近况后,他大声地说道:“董王爷来探望您的病。”
“不见,给我叫若水过来……”耶律烈声音虚弱,但语气已满是不耐烦。
“城主,您一切可无恙啊!小女担心您,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见您一面。”董王爷佯装没听见那句“不见”,站在门口大声嚷嚷道。
“我一时还死不了。”耶律烈以为自己爆出的是一声巨响,无奈听起来就是一副病夫声音。
“外头传闻您的‘身边人’要毒害您,我们父女担心……”董王爷说道。
“谁造的谣?我提他去见官,砍掉他的头。”
董王爷轻咳两声,不自在地轻笑着。因为他不过就是听说了耶律烈病了,便随便捏造了个理由上门。“也不过就是乡邻耳语,城主无须太计较。”
“若水呢?”耶律烈在田管事搀扶下勉强坐起。
“夫人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