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好大的闲情逸致。」他淡道:「不过,你不觉得这样才奇怪吗?」
「哦?」
他幽冷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城外的赤多兵严阵以待,应有几万兵马没有进城。城内,女皇陛下却要选夫,这是何等诡异?而且,朕不信她有这样的胆量,敢背着朕私自做出这种决定。今天晚上,我要进宫去看看,若这真的是她的主意,我干脆把她焰死算了。」
这话表面上讲得狠绝,话中有恼怒、有狐疑,也有焦虑,却不带一丝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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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遥不知道萧丛飞在随身的袖箭上擦了什么毒药,让她时时陷入昏睡,即使醒过来,浑身上下也没有半点力气。
而且显然他派了重兵把守宫门四周,连赤多妖都不能自由进出宫门,害她与外面的联系也越来越困难了。
每天早晚,萧迦会来看她,但她始终没有把事情的始末说给他听。萧迦似乎猜到她有事情在瞒他,因而显得更加急躁和不安。那天他气呼呼地跑来,对她说:「皇姊,为什么妳要把自己像肉铺里的腊肉一样挂出来,任人摆布,任人挑选?皇姊嫁人为什么要搞选夫比试?这不是成了北陵的笑话吗?」
萧遥笑了笑。「我只是想嫁人了。」她突然好想放下这些恩怨,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不对!这里面一定有秘密!皇姊,妳不要再瞒着我了!妳为北陵做了那么多事,我不想再看到妳牺牲自己的幸福。妳若是不说,我就自己去问萧丛飞!」
她急忙喝阻,「你若是去找萧丛飞,就是给我惹麻烦,才是真的害我!」
「可是,皇姊,万一妳选到的是觊觎妳皇位的人,是萧丛飞的人的话,那怎么办?」
萧遥沉默片刻。「若真是如此,那也是我的命。不过,我不相信上天会对我这么狠心。」
萧迦愣住。「皇姊,妳这样等于是在赌博。」
「是啊,盘面上看似我比较吃亏,但没到开底牌的最后一刻,谁知道真正的赢他家会是谁呢,对不对?」她的乐观让他摸不着头脑。「皇姊,若是有什么事可以让我做的,妳就尽管吩咐。凭妳一人之力,总是有限的。」
萧遥抚摸他的脸颊,温和地笑说:「你年纪还小,这些事情不用你来操心。有朝一日,皇姊出嫁,这片江山将交给你,你所要面对的、所要做的,比今天这种局势还要凶险,那时候,才是你大展才华的机会。」
他低着头,有点不高兴地转身离开,嘴里嘀咕着,「反正妳就是不信任我,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看。」
这时外面有宫女传话说萧山求见。
一听到这个名字,萧遥就想起那夜萧山和萧丛飞的诡异对话。于是她立刻说:「叫他进来吧。」
进了内殿,萧山跪在她的榻前。「微臣萧山叩见陛下。」
萧遥微微起身,看着跪在床前的老人。「萧大人,不必对我这么客气,您是长辈,该是我给您见礼。如今您又是赢家,更应该趾高气扬一些才对。」
萧山诚惶诚恐地说:「陛下,微臣并无意谋反。」
「但你却助纣为虐。」她的口气凌厉。
他叹道:「陛下有所不知,当年陛下登基之前,萧丛飞手中握有微臣的把柄,微臣不得不听他的指使。」
「你有什么事不能说,凭他再大,能大得过我吗?」
萧山伏趴在地,「陛下,他是大不过您,但是如果我说出来,我一家老小就活不了了。微臣今日厚着老脸来晋见陛下,只是想对陛下说——微臣身犯重罪,早就该死,只是为了保得家人的性命,才苟延残喘至今。但倘若萧丛飞欲对陛下不利,微臣一定会拚死保护陛下,只请陛下在知道真相后能饶过微臣家人。」
看着他老泪纵横,萧遥又是困惑又是感慨。
到底他和萧丛飞至今隐瞒着多大的秘密,逼得他竟然当着她的面还不敢吐露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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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召选皇夫的消息大概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但是这消息要传到东野,只怕还要个三五天。
三五天……东野鸿如果听到了这个消息,是会诧异疑惑还是暴跳如雷?或者一怒之下对她置之不理,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呢?
这一夜,忽然下起雨。风雨交加,人心也跟着烦躁起来。按照约定,赤多妖该传来外面的消息。她曾在入城前交代赤多和也将军每天互通进展,如果连三天他接不到她传递的消息,他就会想办法攻城护驾。
赤多妖可是轻功高手,虽然外面守卫森严,但他的身手应该能顺利传递消息。
但为什么这个时候了,都还没有他的影子呢?
忽然外面纷扰起来,依稀听到有人在喊,「有刺客!有刺客上了屋顶!」
刺客?这时候哪来的刺客?她都已经是萧丛飞的笼中鸟,还会有谁想杀她?
萧丛飞一得到消息,和萧山一起到紫宸宫来看她。看到她好端端地躺在榻上,他像是松了口气,然后笑道:「不知道是哪来的毛贼,大概想入宫盗取财宝。陛下请放心,臣等一定会护陛下周全。」
萧遥冷笑道:「我当然放心,反正北陵的窃国大盗就在我面前,还有更厉害的盗贼能吓到我吗?」萧丛飞干笑两声,拉着萧山便出去了。待他们离去,她不禁露出担忧神情。难道是赤多妖回来的时候被守卫误当作刺客了?但是以他的身手,很少被人察觉。就算真被看到,只要他亮出身份,暂时没人敢拿他怎样,他不该故弄玄虚。
等一下,故弄玄虚?若来的人不是刺客,就是什么人在故弄玄虚吗?
眼见外面的风声雨势越来越大,殿内似乎也越来越冷。她强撑着坐起身,然后慢慢下床。此刻两扇窗户都开着,她知道这是萧丛飞为了让人时时监视自己而做的安排。
但现在的她,厌倦了被偷窥的感觉,也不想再承受这种寒风刺骨的感觉,这种冷,让她想起了小时候被囚禁在监牢中的那份惊恐和孤独感。
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哭得嘶哑的喉咙,四面透风的监牢,也许终生都看不见天明的黑暗……
她不要!再也不要了!
费尽力气挪步到窗前的时候,她几乎是扑在窗框上,重重地关上两扇窗户。
也许是错觉吧,在关上窗的一剎那,不仅仅将寒风冷雨都隔绝在窗外,连身后的萧瑟也全没了。只是关窗就几乎耗尽她全身的力气,扶着窗棂,她一点点的滑落,双腿发软地跪倒在地。
幽长的叹息,回荡在空旷的殿里。她不想流泪,因为她的泪早已在多年前的那个夜里流干,所以,她叹气并不是怜悯自己的身世,而是痛恨自己的无力。
无力,即使身为一国之君,依然没有分辨忠奸的慧眼,没有扬善惩恶的魄力。
女流之辈,这是男人们在嘲笑女子时的用辞,而她,身为女流,却不想流于凡俗。
但事实告诉她——徒有幻想是不够的,她做得太少,把希望误寄于人性本善更是荒谬。
如果这一次走不出这个坎坷,她个人生死无妨,北陵该往哪走,赤多族与萧氏还能否和平共处,才是她最最忧心的。
「唉!」她再次叹息,扶着墙,慢慢让自己站起身子,狼狈的姿态,让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