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又搬出一个上了字符封条的坛子。
“这里头是另外发现的……”她盯着坛子,满面骇然,好不容易才艰难的说出坛子内东西,“是蛊蛇。”
“蛊蛇?!”如此说来,巫女的是最难解的蛇蛊了。
“如果王上在就好了……”孟安蕊忍不住说。
天海不发一语。
虽然王上不擅长使蛊,至少可以逼问出王后解蛊的方法,偏偏现在情势紧急,王上人在战场上也分身乏术。
天海和孟安蕊交换了一记眼神。
他们都不知道该不该将巫女中蛊的事告诉王上。
王上究竟对她抱持着怎样的感情,他们不清楚,王上会有何反应,他们更无法想象,这都是他们不敢说的原因。
床上躺着的人儿,嘴唇发紫,脸上布满汗珠,衣裳底下的白皙皮肤全被那诡异的红斑给附着,体温时高时低,情况极不稳定。
“先下去吧。”
天海挥手斥退一群奴仆,仅留下孟安蕊。
当奴仆们退下后,水步摇的喘息声音更是清晰得刺耳,距离她中蛇蛊昏迷已经三日,再不清醒恐怕……
有东西在追她!
喝!啊!
出现了!黑色的巨蟒由下方窜起,巨大的身躯缠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圈了起来,而她就像无力挣脱的小动物被狠狠地往下拖,失速下坠。
“六当家……”昏迷中,不断有人唤她;用她熟悉的称呼。
“六当家,请您醒醒!”那人的语调不变,只是每唤一次就多了些心急。
救我……
她不断呼喊,偏偏那个声声呼唤她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好疼……好痛苦……
她好像掉入了水中,无法呼吸,也无法摆动四肢游出水面。
“六当家……”那个声音仍呼唤着她。
好热……
水的温度一下升高,变成沸腾的热水,令她更为难过。
拜托……救我!
“六当家!”
终于,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丝希望,从沸腾的热水中用尽全身的力量游出水面。
水步摇醒了,醒来的第一个知觉主宰了她的全身。
“唔……”好痛!
痛楚令她牙关咬紧,一时片刻说不出话来。
六当家,您醒了吗?
天……海?
巫女大人!您终于醒了!
孟安蕊……是你吗?
耳边传来两个在这里最关心她的人的声音,但是——她真的醒了吗?
为何她什么也看不见?
好暗。
夜了吗?怎么不点灯?
耳边继续传来天海和孟安蕊的声音,但是他们说了什么,她又回答了什么,自己一点印象也没有,她的脑子似乎以异常缓慢的速度在思考,却设法理清现在的情况,但只要专心在某件事情上,注意力又会立刻散开。
天色暗了……为何不点灯?
城里的油都调给军营使用,现在只能省着点用。
军营。
所以战火真的点燃了?
那个自视甚高的男人肯定不会听她的话,那么情势如何了?两军交锋了吗?
脑中闪着片段的对话,水步摇不确定是不是真实。
窗外的骤雨打在养着睡莲的水缸上,叮叮咚咚作响。
又下雨了,她后知后觉的发现。
在她昏迷前的最后记忆是祭坛、孟安蕊的声音,和许许多多杂沓的步伐,那时候还没下雨。
空气中,雨水混合着药味,飘散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有人生病了?是她?
不,她不是生病了,是有一种恶心的生物钻进她身躯里,她必须快点告诉他们才行!
……他人呢?
王上……
你……身上有血的味道,还有焦土味。
她听到自己这么说,而天海无言了。
虽然想到自己怎么了,但是疑问一出口还是与巴图有关。
究竟是她太傻,即使知道他爱的不是自己,自始至终看见的都不是她,她还是不能放下他的安危;或是她压根就没死心过?
我怎么了?
是……蛇蛊。
蛇蛊是什么?蛊毒的一种?
她按住左手腕,那里是那鬼东西钻进她皮肤的地方,也是最疼痛的一处,仅仅是如此简单的动作,都令她喘息不已。
难道说……
我瞎了?
不知怎么着,她突然有这种感觉。
轰隆隆!
远雷,无预警的落下。
看不见闪光,让她的反应也变慢许多,雷声停在她耳里,好像蜜蜂在耳边嗡嗡作响。
水步摇没等到天海的回答,心下却越来越肯定。
她瞎了,看不见了。
赢了?
脑子里纷乱的思绪乱跳,她也不懂自己问了什么。
不……还要打。
天海却懂她的问题。
原来……他仍不放弃。
接着,她只记得天海好像说了什么,但她的心思已经无法专注在天海的话里,rou体的疼痛再度夺去她的心神,仿佛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好难过……她全身上下都好疼……
她想抱住自己的头,不想去听天海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话,现在她只想好好休息。
天海大人,巫女大人看起来状况不是很好……
她听见孟安蕊这么说。
蛊毒的症状开始在她身上发作,原本热烫的提问陡降,她身上的汗水渐渐结成一层冰,时值多雨燥热的六月,但她吐出的每一口气息都是白的。
前一刻的燥热好像假的,下一瞬间,她又到了天寒地冻的雪地里。
接着许许多多的厚棉被盖上她的身躯,六月天里房间紧闭,甚至放上在南蛮不常见的取暖 火炉。
但这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
如果可以昏过去的话还比较好,就用不着感受这些痛苦了。她在心中忖度,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不知道经过多久时间,她终于又熬过另一次的蛊毒发作。
我必须离开了,六当家有任何话想告诉王上的,我可以代为转达。
天海要走了,要回战场去为那个男人效命。
而她还能说什么?
她只是个被拒绝的女人,是个如果替身般的存在。
无论她怎么做都赢不得他的心,也讨好不了他,只是被深深怨恨着的替身,偏偏自己却爱着他。
莫名其妙却又深深地爱着他。
您真的错了……
天海说了什么?
水步摇没听清楚,也无力去听个仔细。
在跌入另一片黑暗前,她什么也听不见,只忆起了一双眼。
一双深邃得能容纳一切的星眸。
现在回想起来,她从第一眼就已经对他动心。
“你是谁?!”
天海的惊喝,引起日夜楼里另一波骚动。
身穿染血战甲,正要离开的天海怒瞪着眼前一身气息肃冷的黑衣男子。
“不是宫里的人就快点离开!”他下了驱逐令。
男子踏上长廊,信步走上前,眼看就要经过天海面前。
“大胆狂徒,竟敢擅闯王居!”见男子不答腔也不听劝,天海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刀,在男子经过的瞬间当头一劈——
刀,断了。
呯!
天海也跟着倒地不起,但男子却一点事情也没有。
目睹事情经过的仆役婢女们全都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有人大喊——
“有刺客!有刺客!”
“保护巫女大人!”
男子没有惊慌,平静的面容一点起伏也没有。
“不准动。”男子沉声一喝,声音震动四周,让所有人受不了,纷纷倒地掩耳寻求庇护。
就这样,男子如入无人之地,通行无阻的来到房内,目光停留在躺在软被上的水步摇,他迈开步伐朝她走过去。
蓦地,一把刀由男子身后砍过来。
像是多生了一双眼在脑后,男子头一偏,轻易地避开那一击。
“你是谁?”一刀失利,孟安蕊知道自己再无机会砍伤他。
男子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蹲下身,半跪在水步摇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