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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页

 

  一旁的红豆欲言又止,半晌,仍仅是低垂着头。

  “让四爷舍弃以前的记忆,这样对他好吗,他会记不得以前教导魑魅魍魉的酸甜苦辣,记不得他总是咆哮地吼着每一回偷懒的我们,记不得他笑起来多爽朗海派……甚至记不得红豆好小好小时,他耐着性子将她养大的点滴……二爷,这样好吗?”

  “好与不好,我又能如何?我既非神,也非仙,在我掌握之下又有多少事能尽如我意?”白云合握紧红豆的右手,意有所指,直到红豆伸出左手掌,轻轻覆在他手背上,白云合松缓紧蹙的眉头,再度漾起浅笑续道:“我当然也希望炎官能恢复记忆,毕竟我好不容易才认命地接受拥有炎官这么火爆的结拜义弟,我可不想再重来一次那种折腾。”

  他的话为阴霾笼罩的为非作歹窝带来了久违笑声。

  清亮而有力的敲击门板声拉回众人的注意力,众人口中谈论的石炎官正靠在门扉边睨着众人瞧,脸上没有所谓惊讶或与亲人久别重逢的欣喜。

  “这么一大群人缩在这里,干什么?!真忙呵,忙到连我的膳食,都省略了。”石炎官饿极生怒,拖着沉重而不稳的步履来到厅堂,见到众人谈笑风生,他的心情更加不爽!

  “小干爹!”红豆喜滋滋地弹跳而起,眼见就要扑上石炎官的怀抱。

  “慢着,你是谁?”

  石炎官的问句如愿以偿地阻止了红豆前行的脚步,以及她挂在脸上的笑靥。

  “我是红豆呀……”

  石炎宫摆摆手,不感兴趣:“我管你红豆、黑豆、黄豆,我通通不要,我要吃饭!”他转向东方流苏索讨能喂饱肠胃的饭菜,“喂!我饿了!”

  “你——”东方流苏瞧见红豆受伤的神情,投给石炎官责难的眼神,可惜石炎官毫无所觉。

  “小干爹……”红豆紧紧地揪扯着他的衣角,泪眼汪汪,“你真把我忘了吗?我不要这样的小干爹啦……呜……”

  “干吗拉着我?!”

  红豆越扯越凶、越拉越紧:“还是你仍在气我和二小叔的不告而别……我们没有不回家,只是……”

  “我,管你要不要回家,放手啦!喂!”

  石炎官努力想从红豆手中抢救自个儿的衣服。这小丫头是怎么回事?自言自语、自说自话,还自暴自弃咧!

  红豆钳抱住石炎官,埋头在他胸膛间嚷嚷:

  “你不可以忘记我!小干爹,我没有接下来的十年能让你重新将我填回记忆里,我没有!你如果忘了我、忘了我这个人的存在,我们父女俩曾经有的回忆会变成多讽刺的一件事!”她哭花了脸蛋,哭得凄凄惨惨。

  白云合及东方流苏所担心的场景,无可避免地提早发生。

  “你叽叽喳喳在哭嚷些什么呀!我,一个字也听不懂!”石炎官猛力推开红豆,所幸白云合手脚利落,将红豆安稳地接到臂弯间。

  红豆像个被抢走玩具的娃儿,号啕大哭。

  “石炎官!”白云合大喝一声。

  石炎官懒懒地睇向脸色铁青的白云合:“怎么,你又是谁?”

  一道火辣辣的硬拳不偏不倚地烙向石炎官鼻心,又狠又快,而且毫无预警及前兆,而出拳的人正是看起来温文儒雅的读书人——白云合。

  鼻血猛然爆出石炎官的鼻下。

  “我是你女儿——红豆的夫婿。”

  “……那辈分不就排在我身后……你竟然,打岳父——”他痛捂着鼻子,石炎官嘴里虽这么说,心底却对眼前的白衣男子突生某种敬畏——敬畏?!他压根连白衣男子是什么来头都不清楚,怎会莫名其妙地胡思乱想咧!

  “算你运气不好。”白云合安抚着哭泣颤抖的红豆,眯起的丹风眼闪过一抹讥讽:

  “谁叫你的女婿正巧又是你二哥!”

  第八章

  原先以为石炎官见着红豆及白云合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治愈效果,结果也只是让为非作歹窝中多了一座泪流不止的“喷泉”——红豆。

  从那日大受打击后的红豆,整整哭了二天,也让东方流苏见识到石炎官口中曾提及的——哭起来惊天动地的激烈程度。

  “红豆还好吧?”东方流苏由厨房端来清淡素菜,进到白云合夫妇的客房。

  “刚哭累,睡下了。”白云台接过菜肴,“谢谢。”

  白云合将菜肴放于桌上,右手朝东方流苏比划出“咱们屋外谈,别吵醒红豆”的简单手势,她颌首,随着白云合的脚步出了屋舍。

  两人踏入积雪满满的小庭园,东方流苏便忍不住地为石炎官开口辩解:

  “石炎官是无心的。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不知道他的疏离对身旁的人造成多大伤害……”

  白云合一贯清然:

  “炎官的口不择言,我很清楚,况且他的举止并非出自于恶意,不怪他。”他笑,只不过石炎官口无遮拦的下场,苦的人却是他——得独自面对红豆的痛哭。

  白云合的口吻淡得像在自语:“小师父,你认识怎样面貌的炎官?”

  “白公子的意思是?”她不解。

  “炎官曾向你提及我们阎王门从事的‘勾当’吗?”他指的是杀手一职。

  流苏轻点了螓首。

  “炎官是我们四兄弟中向来最乐观也最真性情的人,他的喜怒哀乐很直接、不矫饰,他的这点性格,红豆倒学了九成,这两父女一直以对等而公平的方式,付出亲情。如今有一方猛地抽回所有关心,另一方当然惊慌失措,倘若今天红豆与炎官的情况互换了角色,炎官的反应大抵就像红豆这样。”

  “但我听到红豆说她没有接下来的十年,能让石炎官将她重新填回记忆里,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听起来仿佛将天人永隔似的宣言。

  “正确算起来应该不到三年。”白云合轻叹,“而她话里的意思,正是小师父你所猜想的那般。”

  “但红豆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难道她……”

  白云合仿佛看穿她心底的念头:“不,红豆没病,但阎王取命并非只有病痛一途,小师父应该也明白‘棺材里躺的是死人,而不是老人’这句话的道理。红豆一直很害怕,不仅只是加诸在她身上的宿命枷锁,她更害怕被遗忘。”

  “所以那天,红豆的反应才会这般激烈。”

  “如果炎官在遗憾发生之后才回复记忆,他的反应会更激烈,通常‘伤心’是独独留给在世人惟一的想念。这是往生者无法感受及抚慰的。”

  “石炎官知道红豆的情况吗?”

  白云合摇头,

  “白公子告诉我这番话的用意又是什么?”她直言问。

  白云合眺望天际的眼缓缓回到流苏脸上,她有一双识人的眼。“我绝不允许任何遗憾悬挂在红豆心上,一个遗憾对她而言够了,太够了。”他敛起浅笑的唇角看来冷似飞雪,“而我,只想请小师父你再帮个忙。”

  “请说。”

  “敲醒炎官混沌的蠢脑袋。”

  * * *

  真是一句玩笑话。

  她是个出家人,怎能用暴力来解决棘手之事?虽然她敲木鱼敲得驾轻就熟,但敲人头可就拿捏不准力道。万一石炎官记忆无法恢复便罢,敲出其他毛病可如何是好?

  原来是她误解了白云合的语意,他所谓的“敲醒”并非残暴的实际行动,而是夸张的修饰说法。

  即使如此,凭她之力又岂有可能敲醒石炎官那颗千年不化的顽石脑袋?

  然而,她仍是被笑得像只黄鼠狼的白云合给推进了石炎官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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