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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页

 

  她转身欲走。

  “那你跟我,是什么关系?”他唤住她的脚步,顺手拍拍自己右侧的躺椅,意示她坐下来。

  因为脑部的撞击,让石炎官说起话来断断续续。

  “朋友吧。”她仍立在原地不动。

  “为什么,回答得好怀疑?”石炎官将站离他一步之距的流苏拉到躺椅上坐定,恶霸的土匪性格在潜意识中表露无疑。

  “因为我并不是很认识你,除了你的姓名及某些个性外,我对你一无所知。”她低着头,把玩衣裳上的丹红流苏。

  “可是那天,你也哭了。”

  “因为是朋友,才对于你的遗忘感到伤心。”她一顿,“不仅仅是我,全寨里的兄弟亦然。”

  “但你方才说,不是很认识我,矛盾。”

  “你丧失了记忆,挑我语病的毛病倒不改。”流苏轻声埋怨,幽浅地叹息,“你忘却了过去,会不会害怕?”

  他摇头:“我没有任何的,不适。”

  想当然尔,依石炎官大咧咧的性子,自然不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

  “你不想知道自己的一切过去?”

  “不知道,没有特别想回忆的,念头。”

  真无情呵。短短一句话,敲碎了多少人希冀而不得愿的乞求。

  “包括你最疼爱的红豆?”

  “红豆?”他露出茫然的困惑。

  “你的干女儿,听青魈说你非常非常疼她,几乎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是吗?青魈又是谁?”熊眼中的困惑加深加浓。

  “青魈是惟一一个跟随着你到山寨来的人,他比寨里任何兄弟都要明了你的过去,只不过他现下伤得很重,高烧不退,所以我暂时不准他下床,等他情况好转,我再让他来见见你,多说些关于你的事情给你听。”

  “你为什么,一直在躲我的视线?”石炎官压根没将她前一句冗长的话听进耳里,只追逐着她游移不定的目光,躲他像躲瘟疫似的,这让他很不满意。

  流苏不着痕迹地瞥向他,正巧与他四目相对,她闭起眼眸,宁可让眼帘陷入短暂黑暗中,也不愿面对他的眼光。

  因为他始终未曾灌注热情的瞳仁,比噬人的绝崖深渊更难以挣脱。

  她不正面回答他的疑问,只温柔道:“你身上的伤尚未痊愈,应当多休养,我不打扰你了,你先睡一会儿,晚膳我会送过来。”

  “你,好像很怕我?是因为以前的我,很坏、很凶、很冷酷?”

  石炎官支着下颚,状似沉思反省,他头一回从铜镜中看见自己的模样也被吓了三大跳——怎会有只大黑熊在镜里对着他龇牙裂嘴地狞笑?

  东方流苏从踏入屋内以来,总算抬眸认真凝视着他。

  “不,现在的你,比较冷酷。”

  * * *

  十日之后,她见着了青魈口中的二爷白云合及石炎官“曾经”心心念念的干女儿红豆,东方流苏原先以为“二爷”会是另一头“黑熊”,所谓物以类聚,但怎么也料测不到白云合竟是名外貌出众的俊逸男子。

  两人在大风雪之际仍冒险上猛虎山,外表看来相当稚嫩的红豆满脸心急,甫踏进寨子便忙不迭追问石炎官的下落。

  “他在房内。”

  “小干爹真记不得大伙吗?!连青魈也认不得?!”红豆一口气还来不及顺,连串问句脱口而出。

  “目前情况是如此,我建议你们别急着见他,不妨等明日你们先做好准备。小七,为红豆姑娘和二爷倒杯热茶暖身。”东方流苏带着倦意地笑,交代小七。

  “好,你们先随意坐。”小七斟满两杯茶。

  红豆向来性子毛躁,哪来的闲情逸致品茗,再嚷道:“为什么要准备?要做什么准备,我现在就要看小干爹!”

  “红豆,听话,坐。”白云合简单一句话,让红豆不情不愿地落座在他身旁,嘟着一张小嘴。

  白云合有礼地朝东方流苏颌首:“这段日子劳烦小师父了,在下白云合,尚未请教小师父如何称呼?”他颇为惊讶在土匪寨里看到一名出家人,不,更正,是一名拥有少见的天仙容貌——一张足以祸国殃民的绝艳俏颜的出家人。

  “行续。”她也点头回揖。

  “小师父在这土匪窝的身份是……”白云合仍是笑着,但他的笑容中多了数分精明。

  “肉票。而绑匪正是令弟。”

  “既然如此,小师父何不趁此好机会逃出土匪窝?”

  东方流苏由白云合脸上读到某种调侃意图,仍自欺欺人道:“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不能丢下未愈的石炎官及满寨里手足无措的弟兄们。”

  “小师父苦心,白某折服。”

  “二小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别人在讨论什么无关痛痒的佛门大道理啦?!快带我去看小干爹啦——”红豆的双手扯弄着白云合的袖摆。

  “小师父不是说了明早就让你去看炎官吗?”

  “我要现在去,”

  “只不过缓一日罢了,猴急什么呢?”白云合仍耐心满满地朝红豆说话。

  “那让我早一日去看他又何妨呢?”红豆不死心。

  白云合轻轻拢着红豆的肩膀,将她收纳在臂弯间:

  “若炎官还是之前的炎官,我自然不反对你马上去瞧瞧他,可是你现在要面对的,是一个不同的炎官。他不认得你,不记得十多年的感情,他甚至可能会无心说出很伤人的话来,小师父好意让咱们缓缓心绪,否则莽莽撞撞,到时又不晓得你有怎生的反应。”

  半响,红豆终于妥协:“嗯……我听话就是了嘛。”

  “这才乖。”

  东方流苏看着眼前两个虽无血缘之实,但有长幼之名的“父女”,只觉得唐突,怎么白云合的神情举止超乎一个为人爹亲该有的范围?

  她记得石炎官曾向她提及,红豆已罗敷有夫……

  “对了,怎么不见红豆的夫婿一并上山呢?”她问。

  “我夫婿?”红豆眨眨眼,随即伸出白嫩食指,落在白云合鼻尖,“在这儿呀。”

  “但白公子不是石炎官的……”

  回话的人是白云合:“我虽是炎官的结拜二哥,又兼任红豆的夫君,我想这两者身份应当不会有所冲突才是。”

  “冒犯了,希望白公子别放在心上。”东方流苏歉然地揖了身。

  门外传来四足杂沓的奔跑声和鲁镂范努力制止的嚷叫声:

  “你还不可以下床,外头风大雪大,你想风寒加重而亡吗?!”

  “二爷!”青魈扶着壁沿,跛行地来到大厅,一见到白云合后,镇日的提心吊胆总算回归原位,“二爷,四爷他——”

  “我知道,我明白,所有的情况我一清二楚。”白云合打断青魈的话,“倒是你,看起来……伤得很惨。”浑身包扎得只露出骨碌碌的圆圆双眼,几乎教人认不出他是活泼好动的青魈。

  “只是小伤,”青魈睁眼说瞎话,再追问:“您见过四爷了吗?”

  “还没来得及见着炎官,只不过白无常倒见着了。”

  “您……您到过官牢见白无常?”

  “我又不是去探监,何必自讨没趣到官牢那种秽气的地方去?”白云合笑得轻松,“白无常已经离开牢狱,主爷的下落也在掌握之中,一件件麻烦的事都解决完之后,大伙就能回去了。”

  青魈咧开包裹在白巾之下的嘴儿狂笑:“当真?!一切都这么顺利?但……但四爷的情况……”

  “最好最坏的打算都一样,无论炎官的记忆恢复与否,阎王门都是他惟一的家,况且失去的记忆可以作罢,未来再让炎官重新认识大伙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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