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结缡多年肚皮始终没消息的柳夫人无法接受这事,伤心欲绝,成天以泪洗面,终至积郁成疾,柳老爷懊悔不已,尽他毕生所能医治柳夫人,终于多年之后,柳夫人也如愿怀了柳必应,尽管身子骨弱不宜生产,她还是坚持要生下这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孩子,没想到最后还是难产而死。
柳夫人死后,等待多年的丫鬟并没有被扶正,或许是愧疚,或许为赎罪,她将柳必应视为己出、悉心照顾,只是没几年,也跟着柳老爷双双过世。当时柳必应年纪还小,柳家遂由两个庶出的儿子承袭衣钵、执持家业,只是尽管两人医术高明,却是冷血无情、嫌贫爱富的市侩大夫。
「你倒是打探得挺清楚的。」仲孙隐终于开了口,语气里没有责备,倒是有些感慨。
「柳家在兴安城里也算有名,想不知道也难。」
她成天四处闲晃,五湖四海内皆有好姊妹、好兄弟,只要是她想知道的事,没有打听不到的。
「自己的哥哥不疼不爱,还好现今还有一批穷鬼关心她的死活,总也算是值了,不枉她之前为他们尽心尽力,在这些人往生之后还烧纸钱给他们送终,算这群穷鬼还懂得知恩图报!」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集体到我这里兑换存款,就为了要去『延寿司』替柳必应请命?」仲孙隐也理出了个头绪。
也对,这批存户之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带着假钱来存款,现在他已经肯定这些「假钱」来源全是柳必应,那么,这群请命者唯一的共通点,便是认识柳必应。
「很显然,肯定是有人不知打哪个管道得知了柳姑娘命不久矣,然后一个传一个,接着大伙儿急了,不想她如此红颜薄命,想回报她的恩情,于是就集体发了这个行动。」黑衣少女十足把握地道。她虽然不属于府里的一分子,但这事儿很容易理解和推论的,看起来事情应该就是这样!
「真是这样?」仲孙隐转向李衡,问。
李衡一怔。「什么?」
「她命不久矣?」
李衡先是迟疑,不知该不该实话实说,最后,还是点了头。「说是……三个月后会病死。」
若生死簿上确实如此记载,那么就八九不离十了。
想起柳必应含着泪,向他述说害怕死后孤单一人的心情,仲孙隐的心隐隐微抽。
死,对她而言,说不定反而是另一种解脱吧……
「不过,我比较担心的是另一件事。」黑衣少女说道,这也是她今晚前来的主因。
「什么?」
「还记得那个在『阎君庙』前跟你们有过冲突的王家吗?」
「记得,怎么了?」她不提,他几乎都要忘了这群人。
「今天我经过王家,发现他们家附近有股妖气。」她慎重道。
「妖气?」
「我也不确定,只觉得那股气很不对劲,让我无法靠近,所以有点担心。」毕竟她功力尚浅,有些事虽然可以感应到,却无法应付。
先前潜藏于内心、那股隐隐蠢动的不安,似乎更加扩大了……
第5章(2)
「小鸦,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仲孙隐决定重视黑衣少女提供的讯息,毕竟,她拥有他们没有的某些能力,而她的担忧必然事出有因。
「是!隐哥哥,别说一件,十件都可以!我全答应你!」一听仲孙隐要派令,她精神全来了。
「这几天,麻烦你偷偷跟着必应,有任何状况随时来跟我回报。」
「没问题!」答得爽快。
她最爱仲孙隐给她任务了,这样她才不会无聊到觉得身上都要长霉了!
「另外——阿衡。」
「在,老大!」忘情的回应按例又换来一记瞪视,李衡只好连忙改口:「是,隐爷!」
「你先回府去处理挤兑之事,并探一下『延寿司』那块臭石头对这项请愿的态度为何。」
「是,马上去!」
「我也马上去!」
两人接令后,难得有志一同地同时转身,并肩迅速朝房门方向而去——
「两位!」
仲孙隐喊住两人,眉头纠紧,正「穿门而过」的两人猛地打住。
「用、走、的!」他揉揉额角,用力提醒。
闻言,两人互看一眼,同时吐了吐舌头,倒着「飘」回房里,双脚缓缓落地。
「是。」
他们装模作样拉整了一下衣衫,不疾不徐地打开房门,跨出门槛,人模人样地——办事去!
★★★
见、见鬼了!
信顺拚命按揉双眼,一看、再看、三看,确定眼前已空无一人,才敢从花丛后现身,脸色早已吓得死白。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奶奶死了,他打起精神处理完后事便立刻返工,虽然心绪仍然低落,但他自认状况正常,并没有伤心到发疯的迹象。
可……刚才那……是什么状况?
信顺双腿不住发抖,沿着长廊倒着走,直到出了西厢房才急急转身,拔腿想跑——
「你干么?!」
随着一声低喝,他一头撞上迎面而来的大掌柜。
「大、大、大掌柜!」他仓皇道,上下排牙齿直打颤。
「做什么匆匆忙忙的?如何?问了吗?」大掌柜问。
「那、那里……闹、闹鬼……」信顺指着西厢房,有些语无伦次,答非所问。「那个……用飘的……没开门……」
今天他当夜班,大掌柜让他来问问隐爷,是否需要准备宵夜解饥,可他一步入西厢房外花园,即隐约听见房里传出对话,似乎是在谈论必应……他基于好奇,又怕打扰,所以便决定先绕至花丛后等待。
孰料,他们才刚结束谈话,他便惊见一男一女在没开房门的情况下,身体直接「穿越」门板而出。
他故意用力眨眼,心想肯定是看错了,没想到亲耳听见隐爷要他们「用走的」之后,出现了一半的身体随即凭空消失,接着,房门从内被拉了开,只见那对男女很正常地「走」了出来。
「别胡说!」大掌柜拉下脸,正色道:「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回家休息?」见信顺言行古怪,体恤他丧亲不久,大掌柜努力收回惯有的斥责,表示关心。
信顺点头又摇头。
对啊,他本来也以为自己太累眼花了,才想努力说服自己,试图平复这突来的惊吓之际,忽然,他眼睁睁瞧见那走出房门的黑衣少女瞬间幻化成一只乌鸦,在他目送之下凌空飞去。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变成一只乌鸦呢?
这不是见鬼了是啥?!
「难道……这就是西厢房平日不对外开放客住的原因?因为闹鬼?」信顺低声问道,自认这个推测十分合理。
「我活腻了才会把『闹鬼』的房间给隐爷住!」大掌柜反驳道,态度倒是冷静,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西厢房不对外开放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那是隐爷专属的厢房。」
「是这样吗?」信顺半信半疑。
「心里有鬼的是你吧?」大掌柜直言道。
「也是……」
闻言,信顺叹口气,黯然低头。
「掌柜你说对了,自从奶奶死了之后,我天天心里总想着希望奶奶的鬼魂可以回来看我,只是我千等万等、左盼右盼,结果奶奶的魂没等到,却盼来了……」他忍不住回过头,又瞄了一眼西厢房,全身打了个寒颤。
「信顺,你真的累了,我看今天你还是早点收工回家休息吧!」大掌柜好意道,不想信顺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不,我很好,一点都不累!」他坚持强调,确信自己现在神智清楚,刚才的一切也绝不是幻觉。「只是觉得有点古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