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曾见过他如此霸道慑人的模样,袁长云心颤到几乎无法呼吸,但忆起刚刚见到的情景,以及她为何来到这里的原因,再度涌上的委屈瞬间转成了愤怒。
「你做的事才叫危险!」他竟还好意思凶她?「你骑得比我还快,甚至还想跳到我的马上,你以为你会飞是不是?就算骑术好也不能拿命这样玩!」
那刺猬般的倔强神情让武朝卿想不顾一切地吻她,又想将她抓起来,把所有的武装全都狠狠地摇掉,但终究还是因为听出她话里的担虑而心软了。
只晓得念他,难道就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更让他担心吗?他叹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为什么来了又走?」他放缓了声调,不再和她硬碰硬,而是诱哄着要她亲口说出他已约略猜到的事实。「你一定是有事才会在这种时间来找我,不是吗?」
那双眼如今只余温柔,深情且专注地直视着她,袁长云发现她向来引以为傲的坚强正在逐渐崩解,他陌生的神情和倒戈的自己都让她害怕,她连忙别开头,不再看那双会使人软弱的眸子。
然而,因他而起的酸楚却像烙在心上,任她将唇咬得再紧,也没办法让那股难过褪去。
今日,南下交易的大哥提早回来,却在即将抵达家门的五十里外遇到了山贼,得到消息后,她和长地带人前去支援。
虽然在过程中大哥为了保护同伴而受伤,但他们仍是大获全胜,用不着对外求助,光凭他们袁氏马场的慓悍就已将那群山贼打得落花流水。
这原该是振奋人心的好结果,可她非但没感受到喜悦,反而在回到家后,因一幕情景而乱了心神──
总是温柔可人的大嫂将受伤的大哥骂了个狗血淋头,众人无不谴责大嫂的冷血寡情,大哥却能看透表象,感受到大嫂对他的体贴和在乎。
突然间,她好羡慕大嫂,也觉得好孤独。
大嫂的担虑无依有大哥可以倾诉,她呢?比男人还刚强的她甚至没办法表现出恐惧,因为袁长云是不会害怕的。
本来就不需要怕,她是真的有能力而不是在虚张声势,她打倒了好几个山贼且毫发无伤,这还不值得骄傲吗?
但不管她再怎么说服自己,那股恐惧就是如影随形,逼得她身子不由自主地发颤,心整个发慌。
等她回过神,她已骑着马朝向武家奔驰,心神不宁的她甚至忘了拿灯笼照路,也不确定他是否在家,就这么执着地想要见他,想见到那个即使她不用示弱也可以轻易看穿她的人──
是她太傻,才会以为可以从他这里得到慰藉。
「没事了。」曾经亟欲倾吐的冲动被失望冷却了,她平抑嗓音,若无其事地要将他推开。
「遇到山贼袭击怎能用『没事』带过?别对我粉饰太平。」好不容易稍缓的怒气再度被燃起,武朝卿不放,反倒将她紧紧压制。
「你都知道了,干么还问?」气他的明知故问,更气他用这种方式限制她的行动,意识到两人有多贴近,她不禁红了脸。
「因为我要听你亲口说!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逞强?」他很庆幸她平安无事,但也相信和凶恶山贼正面交锋的冲击不是那么容易得以平复,他不希望她把那种情绪压在心里,有他在,他可以帮她分担,她没必要自己荷着。
「我才没有逞强!」袁长云怒声反驳,彷佛这样就可以同时说服自己,稍早之前那个慌到方寸大乱的人并不是她。「那种小场面我才没放在眼里,我的能力你还不清楚吗?连你我都赢得了,你担心什么?」
闻言,武朝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但凝视着她的黑眸却在瞬间变得深不可测。
「是吗?你直到现在还这么深信不疑?」他像凌迟般缓慢地朝她俯身,温醇如丝的嗓音拂过她的耳。「我们多久没较量了?你依然对自己有信心?」
缩短的距离让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用唇轻柔摩挲过她耳际的举止像在做某种预告,她不晓得他会再做出什么举动,却很清楚不管他做了什么都将会破坏两人间的关系。
她知道自己必须逃,但他所散发的无形气势太强大,她不但动不了,反而被他用肆狂的男子气息逼得心狂跳,全身虚软。
她不认识他,他不是她所认识的武朝卿!
「要比来啊,我才不怕!」突来的力气让她发了狠地挣扎。
察觉到她奋不顾身的拚命攻击,武朝卿既气恼又心疼。
虽然她并非花拳绣腿,但若要将她完全制伏,他是绝对办得到的。正如他刚刚所说,她的记忆一直停在过往,而且是停在他刻意塑造的过往──她或许赢得了别的男人,却早在多年之前,她就已经无法赢他了。
他不敢用尽全力,怕伤了她,也怕自尊受伤的她自此之后只将他视为敌手。为什么她一定要拚出高下?他也想成为她眼中顶天立地的强壮男人,问题是她允许吗?
想逼她臣服的欲望已被对她的不舍完全淹没,他暗暗低咒,稍微松开对她的箝制,立刻让她逮到空隙,不只朝他腹部狠揍一拳,还毫不留情地将他一脚踹开。
「谁说我赢不了你?」她踉跄站起,气喘吁吁地瞪着他。「你输我,不管再过多久你还是输我!」
她气得看也不看他,迳自走出草丛寻找坐骑。
刚刚那场角力让她全身酸痛,但更痛的是她的心。他怎能这样对她?他和那些女人暧昧得还不够吗?为什么要将这样的不堪也加诸在她身上?!
忙了一场又回到原点,他这是何苦来哉啊!武朝卿无声低叹,起身追去。
「长云,天黑路险,我送你。」
「我才不需要一个比我弱的男人送!」想到自己特地跑来却撞见他和人深夜幽会的情景,袁长云更是气苦,她找着了正在吃草的马儿,迅速跃上马背。「你回去陪你的红粉知己吧!」
武朝卿扯住她的缰绳,不让她就这么离去。
「你误会了,她只是……」来送烧鸡?不对。来慰问他击退山贼有功?更可笑,他原先根本不晓得有这档子事。
以往故意塑造的浪子行径如今全成了自掘坟墓,武朝卿有口难言。
「她是你的谁都与我无关,放开!」虽然他又恢复成她所熟悉的他,但方才所展现的阳刚气势还留在她的脑海,她只想离开,今天所有的一切她全都受够了。
武朝卿很想将她从马上揪下来,不让她就这么走掉,却又怕重演刚刚激烈打斗的情景,正两难时,她的话给了他一线希望。
「如果真与你无关,你气什么?」他试探反问,看到她顿时哑然的反应,满腔的挫败瞬间一扫而空。她真的在吃醋!
袁长云被问住了,直至此时,她才发现不只他不像他,连她也不像自己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只是当她来到围篱边,看到他并不是单独一个人时,什么都还来不及想,她的身体已抢先一步动作,催促她策马离开。
她不懂,平常最多让她看了烦躁的画面,今天为何会引起那么大的情绪反应。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只是累了。」为什么她要被他质疑?她突然觉得好委屈。「我要回去了。」她用力扯回缰绳。
「那我呢?」武朝卿没和她争夺,却深深望进她的眼。「我是你的谁?在你心里,你将我放在哪种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