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问题的,就算你瞧不起她,也该对袁大哥有信心。」武朝卿微笑。他猜得没错,她刚刚是怕袁大嫂碍于她在场有苦难诉,所以刻意回避。「别担心,我家的状况并不代表全部。」
心里的不安被抚平了,但随之而起的是对他的关心。袁长云很努力想从他那轻松自若的笑容找出一丝丝的隐瞒,一如以往,她什么也找不到。
三年前,武伯伯在一次意外去世,那时他所展现的是真正的泰然以对,而不是像她当年丧母那脆弱不堪的强撑无谓。
她知道这些年来他们父子间的关系已逐渐好转,但仍有着疑惑,然而看到他那毫无芥蒂的神情时,她问不出口,因为只要提出任何疑问,都会让她觉得自己像在谴责他的伪装,于是她将那些问题放回心里,要自己相信他是真的释怀了。
只是当看到他总会对那些南北结亲的家庭多加留心及关怀时,压抑下来的疑问又会不由自主地隐隐浮动。
「怎么?太久没见到我,发现我变迷人了吗?」武朝卿促狭道,接触到她凌厉射来的目光,他忍俊不禁地大笑。
「那些姑娘是怎么回事?竟看上这种人。」袁长云恼声嘀咕,却也对这种一如以往的相处方式感到安心。
随着年龄增长,他们都有各自要担负的责任,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有时十天半个月都没见到人也是常有的事,有股忧虑总会不受控制地浮上心头,怕他们会因为太久没见而变得生疏了,值得庆幸的是,这种情形一直都不曾发生。
「不懂得欣赏的你,才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吧?」大街上并不是适合深谈的地方,武朝卿用玩笑的方式点到为止。「我该走了,帮我转告袁大哥,改天我会亲自登门送上大礼,祝贺他新婚。」
临去前,他不忘再去跟禹绫那匹坐骑「关切」一下,又和禹绫聊了几句,这才迈步离开。
看着他在人群里消失了踪影,袁长云有种说不上来的怅然若失。下次见面不知又是什么时候了,她好想念以前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我觉得相公的眼光真的很不错耶。」禹绫踱回她身边,笑得好暧昧。刚刚她是识趣地留给他们独处的机会,瞧他们聊得可开心呢。「他没你说的那么差啊,连我这匹坏马他都能三两下就治得服服贴贴的……」
怎么又提这档子事啊?袁长云懒得理她,拉着马儿直接掉头走人。
怕被丢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城镇,禹绫顾不得要点什么鸳鸯谱了,拚命拉着马儿想跟上,谁知刚刚乖巧不已的马儿选在这时候跟她闹别扭,一直用鼻子顶她,威胁她将剩下的胡萝卜交出来。
怎么会这样啦!
「不要抢,武公子说你要乖乖听话才能给你……长云、等我,我不认识路啊——」
第4章(1)
「武大哥,这烧鸡是给你补身子的,快趁热吃吧!」
看着递到眼前的油纸包,武朝卿头痛不已。
什么叫作茧自缚他现在懂了,就是当三更半夜、这种匪夷所思的时刻,竟还有爱慕者捧着烧鸡来敲门──他对自己过去所采取的错误策略感到后悔不已。
不能怪她们得寸进尺,始作俑者是他,他不该让这些好姑娘心怀期待,这些心意他承受不起,也受之有愧。
「我心领了,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时间。」虽然口气严肃中不失温和,然而直接挡在门前的态度已清楚表明了他的拒绝。
「可是……」女子有些被吓到,仍不死心地将东西往前递。「那你收下好不好?你收下我就走。」
「我真的只能心领,回去吧,以后若有关于马的问题我仍很乐意帮忙解惑,其他的,我并不值得你再费心思。」武朝卿就要进屋关门,却被那女子接下来的话给顿住了动作。
「人家只是想说你刚帮忙击退山贼很辛苦,才会在这种时候跑来,武大哥你不要生气,我这就走……」
「等等,你说什么?」武朝卿喊住她,他为了追踪一匹狡猾的马儿搞得刚刚才回到家,怎会和山贼扯上关系?
「武大哥你不晓得这件事?」女子惊讶低喊。「袁家遇到了山贼,我以为你和他们关系那么好,一定也去帮忙了,所以……」
武朝卿越听越心惊,直接打断她的话。「在哪里?!」
他知道袁大哥前阵子领着马群南下交货,带走了不少男丁,至今尚未回来,而遇到这种事长云绝不可能会置身事外,甚至可能会一马当先……他握紧了拳,强硬地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全都抹去。
不,他要信任她的能力,她不会有事的!
「可、可是……山贼都……抓走了啊……」没见过他如此冷厉的表情,女子吓到结巴。
从她的话里拼凑出来龙去脉,武朝卿好想掐死自己。她一开始不就说了吗?以为他帮忙击退山贼,这代表危险早已解除,他现在才在穷着急又有什么用?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你赶快回去吧。」放心不下的他仍想尽快赶到袁家了解状况,正要走向马厩,却听到有蹄声接近。
「武大哥,什么声音?」女子也听见了,害怕地朝他靠近,不会是有漏网的山贼逃到这儿来了吧?
专心戒备的武朝卿没空理她,他望向声音来源,精锐的目光在黑暗中搜寻,却听到蹄声在围篱外停住,然后一声低喝,再起的蹄声又迅速远去。
那声低喝彷佛重击在他的胸口──那是长云的声音!想到她为何而来,又为何而走,他全身血液瞬间冰冷。
「马借我,你进屋等我回来。」
武朝卿只来得及丢下这些话,不等那女子有所回应,就已飞身跃上她的坐骑疾速奔驰。
夜色模糊了视线,却丝毫没缓下他的速度,武朝卿仗着对环境的熟悉及高超的骑术,漠视体内本能的危险警告,不顾一切地加速直追。
终于,那抹身影总算已清晰可辨。「长云,停住!」
结果她非但没停,反而发了狠地催促马儿急奔。
该死的她!武朝卿很少有被逼到这么想破口大骂的时候,他不再浪费力气,而是专注于追赶,不消多时,已紧随在她后头,赶上她是迟早的事。
「走开!」袁长云回头怒斥,却见他不但没有任何阻挡动作,反而一心朝她靠近,察觉到他的意图,她不禁变了脸色──他想直接跳上她的马!「你疯啦?不准你这么做!」
回应她的却是一双被怒火烧灼的眼,狂肆地宣告他的势在必行,她握住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连带缓下了坐骑的速度,不只是怕他真的铤而走险,更因那强悍的气势震慑了她。
武朝卿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原本只想夺下她的掌控权逼她停下,但看到她那双向来只有自信的瞳眸闪着惊慌时,混合了担虑与心疼的恼怒一涌而上,让他转为纵身将她从马上扑下,一起跌进路旁的草丛里。
即使他们奔驰的速度已缓了许多,那股冲势仍让他们滚了好几圈才停下,被武朝卿紧紧护在怀里的她没有受伤,只被滚得晕头转向。
她还没来得及回神,气急败坏的咆哮已在耳边爆了开来。
「你跑什么跑?天色这么暗,还骑那么急,受伤怎么办?!」
她被他压制在地,视线被他填得满满,那么近,近到让她连他眼中的每一丝情绪都看得清清楚楚,不只愤怒,还有恐惧、担心以及更多她不敢分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