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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院里,所有男人闻声,立即朝湖畔水边跑去,几位妇人更是抛下手边工作,急忙赶去。有几个靠近湖边的人,已先赶到,住在洞庭水畔,多数的人都是会游水的,可也有几名旱鸭子,当然外地人落水也时有所闻。

  而此时被救上水岸的人,正是个陌生的汉子,躺在地上的他身材高大,但脸色惨白,动也不动的。

  “还有气吗?”拉他上岸的船家坐倒在地上,喘着气问。

  一旁汉子忙伸手测了溯他的鼻端,和围观的人群摇了摇头,遗憾的道:“没气了。”

  人们闻言,不禁纷纷摇头叹息。

  忽地,围观的人潮里,挤进了一名身穿素白衣裳的姑娘。

  “白露姑娘,是白露姑娘。”

  瞧见她,众人立刻将溺水汉子身旁挪出了一个位置。

  她揽袖蹲跪到了男人身边,一边伸手探他颈上的脉搏,男人的皮肤湿透,没有丁点跃动,这不是好现象。

  “白露姑娘,他没气了。”知她是刚来,先到的人忙告诉她。

  没有多想,她拉开那大汉湿透的衣襟,低头俯身将耳朵贴到他胸膛上去听。

  所有人屏息以待,没发出任何声音。

  可她什么都没听见,这人的胸膛里一片沉寂。

  “刚救上来吗?”她抬起头问。

  “是。”救人的船家忙点头。“才刚拉上来,他一落水,我发现他没起来,立刻跳下去救他了。白露姑娘,他没救了吗?”

  她跪坐在那汉子身边,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只是撑开他的眼皮,他的瞳孔已经放大,但在那一瞬,它似乎收缩了一下。

  她不是很确定,那也许是她的错觉,但他落水时间没有很久,而救他的船家泳技很好,她没有时间多加考虑,夫人说过,落水者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不再多想,她撑高他的后颈,抬起他的下巴,伸出手指探进他的嘴里,确定没有任何东西卡在那里,然后查看他的胸骨,两根指头宽的上方。她跪坐起身,将两手交迭,以掌心抵在那个位置,手肘打直,然后开始按压。

  她清楚记得所有步骤,包括按压固定次数之后的事,那是很伤风败俗之事,可说真的,既然她从不打算嫁人,这似乎就没有什么好顾己的,所以她做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低头以嘴对嘴,将气息吹入他的口中,并检查他的胸腹是否有起伏。

  她听见四周围观的人发出惊骇的抽气声与喧哗扰攘,她不让那些声音影响自己,她重复同样的动作,一次又一次。似乎有些人在推挤,有些人在抗议,但她也听见有人在替她说话,维持着秩序,她没有理会他们,同意的或不同意的都是,她只想要救活眼前的人,她坚持着,直到他猛地咳了起来,将湖水喷到她脸上。

  她没空伸手去擦,只帮他侧过身,让他继续把水吐出来。

  扰攘围观的人群吃惊的呆住,全安静了下来。

  他咳呕的是如此厉害,像是要将心肝肺肠胃都呕咳出来似的,然后终于,他开始吸着气,那苍白的脸,开始泛红,原本湿透冰冷的身体,也开始抖颤。

  “各位,请让让。”她抬起头,指示呆住的人们,一边交代认识的人:“小方帮我拿些干布过来,喜儿到厨房烧点热水,一会儿送到客房去。大梁、阿同,去把老爷的担架弄来,动作快。”

  几个被点到名的,立刻拔腿狂奔离开,她没有多看一眼,只低头重新查看那名终于恢复呼吸,但仍气若游丝的大汉。

  她跪在地上,让他的脑袋搁在她腿上,拂开他脸上的黑发与水珠,和些许的呕吐物,他仍在颤抖,双唇白若宣纸,长长的睫毛下,一双黑瞳迷惘的盯着她。

  “没事了,你已经上了岸,你可以放松点。”她垂眼告诉他,一边轻声询问:“你听得到我吗?”

  他的眼睫颤动着,没有表现出他有听懂的样子。

  轻柔的,她由上往下缓缓抚着他的胸口,用动作安抚并暗示他放松太过急促的呼吸。

  这一招向来很有效。

  “你听得到我吗?”她再问一次。

  这一次,他点了点头。

  “很好。”不是每个被救起来的人,都能安然存活的,她有些松了口气,不禁扬起嘴角,柔声问。

  “你叫什么名字?”

  他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她可以看见他黑色的眼有了焦距,看见他慢慢看见了她,看见自己的脸倒映在他的眼里。

  她知道他恢复了神智,镇定了下来,他看着她,张嘴露出了微笑。

  那不是一般人会有的反应,她愣了一愣,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他已重新闭上了眼,她本想再问,但宋家的人已经带着她所需要的东西回来。

  在众人的协助下,她把他用干布包起来,将他带回了宋家。

  她的落水者睡着了。

  不是昏迷,是睡着,应该是。

  虽习医数年,她的医术还不是很好,可余大夫方纔已来瞧过。

  他身材高壮,黑发似水草一般茂盛,方正的下巴有些青青的胡碴,底下苍白的肤色和他脸上的黝黑形成反差,显示他这两日才刚刮过胡子。

  大梁脱掉了他湿透的衣,阿同拿干布擦干了他强壮的身体与四肢,她则尽力弄干了他湿透丰厚的发,他的手和他的脚一样大,也同样满布着厚茧,但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些在他皮肤下像蚯蚓一般隆起的肉疤。

  那是刀疤,而且没有好好的处理过,才会这样。

  大梁和阿同互看一眼,她在他俩眼中看见忧虑,但她依然要求他们将他抬进了后院,而不是前方医药堂里。

  在将那男人清洁整理好,并确认这人暂无大碍后,她让大伙儿去做自己的事,自己也跟着轻轻关上了门,捧着药箱离开客房,喜儿抱着从他身上剥下来的衣物,跟在她身后叨念着。

  “姑娘,这样好吗?咱们和大伙儿都问过了,没人识得他耶。老爷和夫人去扬州探亲了,少爷也不在,我们就这样让他住下,会不会不太妥当?”

  “来求诊的人这么多,你何时见老爷夫人或少爷介意过了?屋里人那么多,不会差这一口吃饭。”她淡淡开口。

  “是不差这一口吃饭,可问题是,没人像他那样,身上有那么多伤啊,而且多数都还是刀伤耶。”

  “那些都是旧伤。”

  “他腰上那道伤口可不是,况且一个人要老老实实过日子,身上怎么会那么多刀伤?”

  “所以,你要我将他扔到大门外,让他在外头等死?”

  喜儿抽了口气,杏眼圆睁的轻呼出声:“当然不是,我才没那么坏心呢。”

  “那你的意思是?”她淡淡的问。

  喜儿嘟囔着,道:“我只是觉得,也没必要让他住到后院客房啊,让他在前头同其他求诊病人住一块不就行了?五年前,不也是姑娘坚持要求老爷夫人,务必要公私分明吗?求诊的人,只能待在前头的医药堂,不得进入宋家的私家后院,后院是老爷夫人休息的地方,得分清楚才行啊。为啥现在这人却能住到后院去呢?”

  这丫头倒是记得清楚。

  白露来到前头,将药箱放回药柜上,同其他的药箱一起排放,边道:“你看见他腰上那道裂开的伤口了吗?”

  喜儿点点头。

  “看见他身上那些刀剑旧伤了吗?”

  喜儿再点头。

  “那就是我为什么要让他待在后院的原因。”

  喜儿一愣,小嘴微张,一脸傻愣的问:“姑娘,可能你觉得你说得很清楚,但喜儿我听得很不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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