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一瓶辣椒水!Damn it!
为什么他被樊振宇吼一吼之后,突然觉得有罪恶感?
叩叩!敲门声响起。
「大少爷,夫人醒了。」管家的声音在门外。
「知道了。」樊振宇挫败地抹了一把脸,方才高亢的嗓音恢复平静。
他们兄弟俩需要深谈,但不是两人情绪都如此激动的现在,不是佟海宁身体仍不适的现在。
「振邦,你先回去吧,我们改天再谈。」
他眉间皱凝着的疲惫,令樊振邦将嘴边想讲的话通通咽回去。
「哥。」关上房门前,樊振邦驻足回首。
「嗯?」
「如果我让你失望了,我很抱歉……」嗓音一顿。「如果你觉得有必要,也替我向大嫂说声抱歉。」
樊振宇拢聚眉心,拍了拍弟弟的肩,长叹了口气。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希望这世界上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情是你唆使的,爸那边、海宁那边、我岳父那边,都是如此。」
感到无力吗?是的。樊振宇苦笑,摇了摇头。
他欺许一个政治清明的社会,但他仍选择包庇樊振邦,把这件事情当作一件不得向外宣扬的家丑。
他有多高明?他的确没有,就某种程度而言,他与樊振邦一样下流,一样有私心,一样不完美,正如同他当初娶佟海宁的初衷一样。
他如今有多想保护她,就更显得当初娶她的他有多残忍与可笑。
而他甚至还对她说了Welcome to the jungle,欢迎她走入政治丛林?
他比想掐死樊振邦一百倍地想掐死自己!
「你自己开车来吗?要不,我让司机送你回去?」樊振宇揉了揉发痛的心,问。
「不用。」樊振邦摆了摆手,神色复杂地合上门扉。
他掩在门后的,是樊振宇浓浓的无能为力,与深深的自厌。
第10章(1)
「好多了吗?眼睛睁得开吗?」樊振宇坐在佟海宁床畔,手指滑过她额际秀发,心疼地停在她粉色脸颊。
斑驳的热烫红潮早就从她皮肤上退了,但是他们仍记得那狂野色彩在她身上奔腾的模样,令人感到怵目惊心的模样。
「这不是睁开了吗?」佟海宁轻笑了起来,握住他放在颊边的手。「是还有点不舒服,但是已经好多了,医生不是也说没事吗?倒是你,你看起来比我还不好。」
从没见过樊振宇如此疲惫的样子,他看起来好累,甚至连眼睛下方,都有着淡淡青色暗影。
「我没有不好,只是累了。」樊振宇反握住她的手,朝她微微一笑,凑在嘴边吻了一口。
「一起睡吧。」不知道是惊吓过度还是怎样?她依然感到好想睡。
佟海宁伸手拍了拍床侧邀他上床共眠,惹来樊振宇一阵好笑。
「现在真不是个色诱我的好时机,夫人。」
「……谁在色诱你了?」可恶!只是一起睡,谁说要做些什么事来着了?佟海宁甩开他的手,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樊振宇瞅着她,冲着她笑,却难得地陷入沉默,没有再回嘴。
「你在想什么?」静睇了反常的他半晌,佟海宁终于问。
「在想,你眼中的我,究竟是什么样子?」樊振宇停顿了会儿,又问:「夫人,你想跟我离婚,或是怎么样吗?」分居?或是不连袂出席他的竞选活动,什么的?
佟海宁一怔。
「为什么这么问?傍晚的事不是你的错,你不用因此自责,或是对我感到内疚。」
樊振宇没有回话,只是又默默地将她的手牵回来,百感交集。
该告诉她,这件事情是樊振邦做的吗?但是,即使不是樊振邦,未来的日子里,只要她是他的妻子,她都有可能因为他的政治身份与立场而遭遇一些难以预料的危险或言语攻击。
如果她没有嫁给他,如果她还是一个平凡的小学教师,她可以过得平淡安稳得多,正如同她娴雅清淡的性格一般。
「Welcome to the jungle,你说的,你忘了吗?既然已经踏进来,就没打算再出去了。」佟海宁忽然开口道,不知道是恶作剧还是认真地朝他甜甜一笑。
「你知道吗?我很认真地上网查过了,真的有首歌叫做Welcome to the jungle,那个重金属乐团的主唱是怎么唱的?他唱——欢迎来到丛林,你能拥有一切你想要的,但是最好别想从我这儿拿?你好恶劣,竟然用一首那么暴力的歌曲来欢迎我嫁给你……」她轻轻地笑了起来。
当她首度看见这歌词,脑中便马上浮现樊振宇和她初次见面时,那张微带着讽意与兴味的脸。
她想,樊振宇当时是真的想劝退她,放弃跟他结婚的念头,远离政治圈这个是非之地,只是很可惜,她却难得地被他激出了一丝不服输的个性,真成了他的妻子。
这男人,真的心很软,真的很孩子气,佟海宁又愉快地笑了起来。
她唇边的温柔笑意只令樊振宇内疚得想从地表上消失。
「我后悔了。」沉默了许久,樊振宇终于吭声。
「后悔什么?」佟海宁不解地问。
「后悔娶你,后悔跟你说过什么该死的Welcome to the jungle,政治丛林太危险,我本来就该单打独斗地去闯,不该拖着你下水。」或许,他没娶杨千淇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或许当初,他便是因为爱杨千淇,所以舍不得将杨千淇拉进这个险恶的环境里来;而他对佟海宁没有爱,所以他可以客观地看待她嫁给他之后可能面临的一切,他对这段互相利用的婚姻没有罪恶感,对她没有内疚感。
樊振邦说得对,他是下流!
或是他没有爱上佟海宁,他充其量也只是个自私自利的浑蛋,一个利用女人的浑蛋!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他爱她、珍惜她并且想保护她,所以没办法忍受自己的无能为力,没办法忍受自己是造成她处在污浊环境中的原因,没办法忍受再一次看见她遭遇危险。
如果那人不是樊振邦叫来的又怎样?如果那瓶子里装的不是辣椒水又怎样?他胆颤心惊地不敢再胡思乱想。
「如果我被毁容了,或是断了条腿、昏迷了什么的,你还要我吗?」佟海宁问。
「你在说什么傻话?你不是说夫妻要讲恩义,没有你我跟谁讲恩义?!我当然要你,我不要你要谁?要鬼啊?!」樊振宇难得地面有愠色。
「那就好了。」佟海宁被骂了,竟然还笑得甜蜜。「我才不要跟你离婚,或是什么的,你既然记得我说夫妻要讲恩义,我也记得你说过政治人物不离婚。」
「……」樊振宇感到很无奈,不禁出声抱怨。「你这人怎么这么笨?说我心里有女人了也劝不退,被泼了一身辣椒水也赶不走,这种逆来顺受的毅力到底是怎么来的?」
「我就说我不会从你身边落荒而逃嘛。」佟海宁轻声笑了起来,然后被樊振宇搂进一个热得发烫的拥抱里。
「对不起。」歉然的轻徐男嗓里,蕴含了太多错综复杂的情绪。
他真的对她感到好抱歉,为他与她的婚姻,为她今日遭遇的危险,也为他对她曾有的无情,他怎么可以告诉如此爱他的妻子,他心里有别的女人?
「你不需要对不起,真的。」佟海宁轻抚了抚他背脊,闯进他暖热的男人气息。
「对不起,为了我动机不单纯地娶你、为了我利用你得到岳父的支持利用得顺理成章、为了我告诉你我心里有别的女人、为了我令你遭遇危机,为了我没有好好地保护你,对不起……」樊振宇说得详细坦白,神情肃穆地像极与神父告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