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每天都夸赞她漂亮,但她心里清楚,青春正在迅速地远离她。
如今她坐在皇位上,面对阶下百官叩拜,心里已经没有初得权时的兴奋,争霸天下的野心也渐渐淡了。不淡也不行,初登基的那几年杀戮太大,虽然迅速平定四方,却也损了一些元气,不得不暂缓扩张的脚步,与民休息。
这皇帝做久了呢,好像也就那么回事,每天忙,为国家、为百姓、为整个天下,她忙忙忙,忙到最后,竟有些乏了。
最近她常在想,如果当年她把皇位让给大皇兄,今日的她会不会活得更潇洒、更自在、更快乐?
可惜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她已登基,一日为帝,终生为帝,这已是她一辈子也摆脱不了的责任了。
唉,有点羡慕王夫的自中自在啊,如果……
“娘。”一把带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吓得她三魂险些飞去了七魄。
“宝……宝贝儿……”瞧瞧,她被龙天宙潜移默化得多严重,现在连公主都不会叫了,直接喊小名。
唉,这样的皇室、如此龙子凤孙,将来可怎么得了?她愧对封家的列祖列宗啊!
满怀的愧疚,无比的怨念……但那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眼下要紧的是——
“你你你……你给我下来……女孩子家,你怎么可以爬树?”
“小鸟摔下来了,我把它送回去,不然它爹娘会担心的。”丝毫不惧女皇的威严,小公主笑得那么没心没肺,简直跟她那个无赖爹一模一样。
女皇气炸,冲着左右怒吼一句。“你们都是死人吗?不会把小公主抱下来!”
“诺!”几个太监、侍卫立刻冲上前,七手八脚就要去抱小公主。
“不必啦!悦阳可以自己下来。”说着,小小身躯弯如弓,几个筋斗便稳稳翻落地面,不惊起半点尘土。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女皇不谙武,所以不知道女儿这一招有多么厉害。
但那些侍卫却呆了,小公主这才多大年纪,便有如此好身手,待得年纪稍长……这……侍卫和公主,谁保护谁还不知道呢!
“悦阳——”女皇快气炸,就要去拧她的耳朵。
“是爹爹让我把小鸟放回树上的。”爹爹教的,死道友、不死贫道,娘正在火气上,小小悦阳应付不了,还是把黑锅丢给爹爹去背吧!
“龙、天、宙!”女皇咬牙切齿,差点就当场气坏。幸亏她还记得身边跟着宫女、太监、侍卫无数,赶紧让人散了,皇家的事就不要外人来看热闹。
“跟我走。”她抓着小公主的手就要直奔养心殿,去找那前世冤家算账。
“娘、娘、娘……等一下啦……”小悦阳拼命地往后闪。
“没得商量,今天一定要叫你们爹好好教训你们一顿。”好吧,她已经被龙天宙影响得什么皇室规矩都忘了,张口爹、闭口娘,比王公贵族还不如。
唉,自己的祖宗家法到底都学到哪里去了?怎么如此简单就被他破坏得干干净净,反被他感染得离经叛道,视规矩如无物呢?
天啦!她对不起先皇、对不起母后、对不起当年给她启蒙的恩师……
不过这一切都要怪龙天宙,全是他害她的,否则——
“哇!”她想到一半,脚下忽然一个踉跄,差点摔个五体投地。
幸亏小悦阳眼捷手快,及时拉住她往前的步子,否则就要出大糗了。
“这是什么东西?”女皇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一块平整的地面突然缓缓下陷,机关声咔咔响起的同时,平地已变土坑。
她探头一看,里头是一滩泥水,还有无数的死老鼠、蟑螂、臭虫……弄得要说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她赶紧撇开头,真是快要吐了。
“娘,我不是让你等一下吗?二哥在试验机关,咱们不能走这边,得从侧面绕过去,那里才安全。”小悦阳终于有机会把话说完了。
女皇的身子摇摇晃晃,不只想吐,更想晕了。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为何不能乖乖地从几位大学士读圣贤书、习礼仪、明是非,将来为娘分忧解劳?”
“那些大学士教的东西我们早就会了,有什么好学的?而且,娘现在最烦恼的不是四夷不服吗?读圣贤书又不能平四夷、定北烁,还不如习武练兵、博览兵书,将来领军为娘征战沙场,定鼎天下。爹答应了,只要我能通过考核,就让我试领一支军队,二哥说要当我的军师,助我百战百胜。娘,你放心,悦阳一定帮你把大晋的王旗插遍整个天下。”小小女娃儿,志气比天高。
女皇一时有些懵了。要骄傲吗?她的女儿才八岁已懂得替她分忧解劳,但是……她是女孩子啊,女人如何领兵?
“悦阳,娘很高兴你有此心思,但女人是不能领兵上阵杀敌的。”
“怎么会?爹说过,我封家先祖问鼎天下时,昔长公主鄂逸聪明绝顶、英武不凡,旗下飞凤军清一色女兵,却屡立战功,待国定,先祖念她功高,在其封号上追封宁国二子,始称宁国太平公主,是有史以来唯一双封号的公主。悦阳也要学鄂逸长公主,为国尽心,百死无悔。”悦阳虽长在深宫,却有个不凡的爹爹,自然养出不凡的志向。
女皇却听得愣了,这是八岁女娃儿该有的表现吗?王夫到底教了她什么?竟想领军出征?而二皇子却以军师为志?那太子呢?该不会太子的梦想是成为武林盟主吧?
一念至此,她忍不住傻笑起来。她的王夫、她的孩子们……她竟然一个也无法掌控,她这皇帝是不是做得太失败了?
不行,再想头又要痛了,她最近老是头瘪,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未老先衰了?
“娘,你还好吧?”亏得养气丹的好功效,无论是小悦阳,还是她两个兄长都灵智早开、聪明绝顶,身子也较一般孩子壮实,察言观色的能力自然也较常人强上百倍。
“朕……”她摇摇头。差点忘了,王夫说过,别在孩子面前摆皇帝派头,他们是一家人,爹爹、娘亲,还有三个可爱的孩子,彼此之间是平等的,没有地位高低之分,所以不必羡慕老大出生便是储君,也无需哀伤小二晚了半刻钟,失去继承权,更不用为宝贝儿生为女儿身而黯然神伤。男子有男子的权利与义务,女子亦然,没有谁比谁了不起,尤其是在爹娘心里,大家一样重要,相同——慢慢慢!她是不是被王夫教得太彻底了,怎么时刻想的都是他的“教诲”?
他是不是对她下了蛊?否则她是这么听话的一个人吗?
“娘……”小悦阳看母亲神色变化不定,心头不禁忐忑。她听过那些宫女、太监评论娘亲,都说她杀伐果决,是个有大毅力、大魄力的人,但在家里——也就是养心殿,娘却是最脆弱的一个。
她看到姑姑玩毒,要晕;瞧见爹爹教他们妙手空空之技,也晕;大哥说,将来要当一个极品昏君,她更晕……
悦阳也觉得娘亲真的软弱,懂一点毒有什么不对,不一定要毒害人家,但懂毒物可以预防别人谋害自己,这很好啊!
至于妙手空空,那不过是个游戏,难道他们还会去做贼不成?玩乐人生、人生玩乐,这样的日子才有趣味,娘真是太严肃了。
而大哥说的“极品昏君”,有事大臣服其劳,从此君王不早朝……她觉得很有道理啊!像娘这样,凡事事必躬亲,多累啊,应该学会看人、懂得用人、擅长用人,皇帝坐起来才是真正的有滋有味,否则累死了都没人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