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记俏眼瞥向花泪痕,示威也似地让他回想一下她有多好,温柔、体贴又不多疑,不像他妹妹,一整个醋桶子。
花泪痕能娶到她是十八辈子烧了高香得来的好福份,他应该对她更好、加一千万倍地好,才能对得起她这千古难得的好娘子。
花泪痕意会地走过去,拉起她的手,满脸幸福得仿佛跌进糖缸里——虽然他心里真正的想法是:若非你脾气这么冲,和七妹水火不相容,大家怎会搞得如此僵?
不过两口子有些事还是想想就好,说出来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了。
因为他是聪明人,所以自找苦吃的事是决计不会干的。
龙天荒翻了个白眼,对于三姐有事没事就要与姐夫要恩爱的行为表示不屑。
但他自己从未发现,只要是出门在外,房宝儿又没有在忙的时候,他的手永远是牵着她的,也没有放开过。
要论耍恩爱,他也没比龙天洪好到哪儿去。
这种爱上了就一定要表现的行为好似是龙家人的特点,或许大家都是孤儿出身,小时的寂寞造成了心中的空虚,即便现在有了家庭,那份对孤单的恐惧依然深深烙在心底,因此他们的感情才会如此偏颇和激烈;
不过龙天宙……龙天洪和龙天荒都觉得这位二哥似乎少了龙家人的热,他太冷静,漠然到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难怪女皇陛下对他这么坏,他也能忍受,在宫中一待就是一年多,没听他抱怨什么。
只是,这样的日子有乐趣吗?一味地冷静和压抑,他会不会觉得生活味如嚼蜡?
他们其实很希望二哥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可惜他本人没那份冲劲,所以也只能随他了。唉,但愿老天疼惜,他也能有寻到幸福的那一天。
龙天宙的头有点痛,女皇陛下和他家人间最大的差异,就是她重视礼教,他们却是天生闲散的性子。
她希望他们做什么事都得按部就班,哪怕他们只是要根针,也要向上通报,最后由内延总管批下来,交由服待他们的小太监送到他们手中。
这是皇宫真正的规矩,但这种行为看在龙家人眼里,只有一个词形容——脱了裤子放屁,无聊!
他们要一根针,直接去拿就好啦,还通报个屁?
所以……唉,个性差异造成他们如此不合,能怪谁呢?
谁也不能怪,因为他们都没错,只是难为了他这个在中间调和的人。
唉,忍不住再叹口气,他暗想,不知他的妻子和他的家人有没有和睦相处的一日?但愿有吧——
“你们……罢了,别太过分就好。”龙天宙话落,龙天洪、龙天荒正想抗议,一个柔软却又藏着无比坚韧的声音缓缓响起。
“二哥放心,陛下如今不是常人身子,我们不会去招惹她,徒惹她不快的,除非你派人来叫我们,否则这一趟我们会做到不给任何人发现的。”
龙天宙讶异地看着开口的房宝儿,以为这样温柔似水的女子定然压不住他飞扬的弟妹,谁知她话一出,不仅龙天洪、龙天荒闭了嘴,连花泪痕也点头应允了。
看来龙家出现一个真正的当家主母了。房宝儿或许看起来温柔、没有一点脾气,但自小也学会怎么在大家族中稳稳立足、掌控一切,让家庭不因某些人的纷争而分崩离析。
呵,名门望族搞出当家主母这种东西,似乎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龙天宙向她微微颔首,感激她为龙家做的一切,也谢谢她的体谅。
将众人安顿好之后,他缓缓转身离开。
他一走,龙天洪的喳呼才响起:“弟妹,我们有没有必要这样委屈啊?你是来救那位嚣张的女皇陛下,结果我们一伙人却要躲得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这算什么?”
“三姐记得我刚到龙家,家里也有一条规矩,除了自家人和我这个大夫,其余人等哪怕是老管家,也不得入平安小姐院落一步,却有新进小丫鬟不小心误闯了进去,惊扰了平安,结果当场被扫地出门,这事你还有印象吗?”房宝儿道。
“外人不得入平安院落是龙家家规里的第一条,重中之重,我怎会忘记?”
“这不就得了?每个地方、每一个家庭都有它的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我们龙家都有自己的家规了,又怎能指望皇宫没有规矩,还不乱成一锅粥?所以陛下讲规矩是正确的,我们可以因为讨厌她而故意破坏规矩、气气她,却不能叫她为我们破坏规矩,否则以后她如何执掌天下?”
“这……”龙天洪看了看丈夫、弟媳,大家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不会小里小气争执那些无碍小事,他们认为房宝儿说得有理,众人便点点头。“好吧!听你的,就等这个女皇生完之后,再去找她麻烦。”她说。
房宝儿笑了下,随即神色转为严峻,“若我所料没错,二哥是正确的,陛下这回生产真的会出大问题。”
“七妹不会有生命危险吧?”花泪痕毕竟与女皇血脉相连,忍不住抢先问道。
“那得看宫中太医和稳婆的技术了。”
“娘子,女皇的身体看起来不错啊!会有什么问题?”
“若能让我为陛下诊治至怀孕三月,我便能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为真,但现在……我只能说,我怀疑陛下怀的是双生子,所以生产的危险大于一般人,而宫内太医和稳婆若没提早发现,事到临头才惊觉此问题,便有风险了。”
房宝儿一说完,同时响起几道抽气声,包括已到含凉殿门口的龙天宙。
他武功虽废,但敏锐五感依然存在,乍闻此言,整张脸都白了,再顾不得随身太监的惊骇,拔腿便往养心殿跑去。
谁知才到养心殿门口,但见里头的宫女、太监慌乱成一团。
原来女皇主持早朝时,听闻去年才拔巨款重修的泾河堤坝居然被“大雪”压垮了。
此时才小寒,要过两日才是大寒意,但堤坝已垮,简直是笑话,去年主持修堤的官员全部该死。
她怒气攻心便动了胎气,强撑着处理完政事,再回养心殿,便陷入半昏迷,而这时,太医和稳婆却尚未赶到。
龙天宙果断地对贴身太监道:“去含凉殿请方才那几位贵客速至养心殿。”
然后他快步进入内室,却被几名老宫女拦住:“参见——”
“少啰嗦。”他还不知道她们要说什么?女人生孩子,男人不能进——不能见!里面躺着的是他娘子、她肚里怀的是他的孩子,他要是没资格进去关心,谁才有资格?
他本也不是那么守规矩的人,是女皇喜欢这样,他才顺着她,如今大祸临头了,谁管那些无聊忌讳?
见那些宫女还想再拦,他手一挥,几道迷烟便让她们睡个过瘾,而后他大步进入内室,只见龙床了,女皇半身是血,明黄色的龙袍被染得红艳,让她一张小脸衬得如雪苍白。
他心一揪,说不出的疼痛与怜惜弥漫全身。
“歌月……”他走过去,轻轻地扶起她柔若无骨的身子。
她眼睫颤抖着,似乎正与死神进行激烈抗争,好一会儿,才勉强睁开双眼,目光却迷蒙。
又过了一阵子,她才捉回残存的理智,同时定定看向他。“王夫……”
他嘴角轻扯,给了她一抹极之温暖又温柔的笑。
依稀间,她似乎见到金阳突破乌云,从天中洒下万点金芒,随着金光闪过,冬雪尽融,绿意布满天地,那是春的生机,也是一种生之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