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着那七天份的药单,她心里又不舒服了——这代表他们七天后又将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现身皇宫,而她连拒绝都做不了。
这些人……这些目无法纪、藐视君上的浑球,他们能不能别如此嚣张?向她服下软、求她一下,难道她会连一面禁宫行走的金牌都不赐给他们?
即便他们不稀罕这份人人艳羡的权利,至少金殿请见总会吧?可他们都干了什么?
他们根本把皇宫当市场,爱来便来、爱走便走了。
所以……唉,她心里真是矛盾啊,要说不爱惜他们本事,那是假的,即便他们其蠢如猪,但其中一个是她亲哥哥,其他都是王夫的亲戚,看在王夫面子上,她还会拒他们于千里之外吗?
但他们硬要她颜面扫地,她她她——该死的,若非王夫的伤尚需房宝儿治疗,她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她在寝殿外,冷眼看着他们和王夫言笑晏晏,这一刻,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而她……
真真可笑,她这最亲近的枕边人却沦为啥也不是的外人了。
她真讨厌这滋味,尤其……让王夫这样和他们待久了,会不会开始念起宫外的生活?会不会又起异心?会不会不再留恋她和孩子?会不会……就被骗回龙家祖坟守墓去了?
毕竟,在那座大坟里躺着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真是可恶,她越等越心烦,这群人聊起来就没完没了了,他们不知道他伤得很重,需要休息吗?
这样一直消耗他的体力,也不怕他受不了,身子再次受损?
不行,最多再一个时辰——不,半个时辰,好像还是太久了,两刻钟好了,至多两刻钟,她一定要想办法将他们赶走,让龙天宙好好休息,不要为了一些无谓亲戚伤了身体。
她慢慢数着,结果……
这半刻钟都不到,他们便陆续出来了。
龙天洪、龙天荒看见她,照样一副臭脸,只有花泪痕微笑与她打了个招呼。
“七妹,我们走了。”
她实在不想说出“再见”,那代表——龙天宙又要被霸占好长一段时间,而她半点办法也没有。
因此她根本不想再见他们,又如何甘心道别?最后只能回以一个干涩的微笑。
倒是房宝儿说出了她最想听到的话。“陛下,七天后我们再来为二哥换药,并检查你与胎儿是否健康。”
言下之意她只是顺便捎带着,女皇真想对房宝儿说:朕好得很,你们少来气朕几次,朕自然母体安康了!
但看见王夫的面子上,她也只能勉强点头,心里狂喊:老天保佑,下回禁军把你们当飞贼,全射下来,朕最开心了!
想起这群永远抓不住龙家人的禁军,她决定了,自今日起,从京军、羽林、禁军、左龙贲、右虎卫……凡是肩负巩卫京城重任的军队,其训练全部加重一至三倍,务必将他们训练到不放一只蚊虫进宫为止。
好不容易,女皇看着他们一一消失——那轻功高明得只在她眼前留下一抹残影,人就不见了。
真是……靠靠靠——一百零八个靠!会武功了不起啊?显摆什么?再强的武功,上了战场被军阵包围,照样什么也不是,混账!
她气得朝半空挥拳,然后转身正准备往寝殿走。
直到此刻,王夫才终于真正属于她一人,啊,等得真久……
突然,一道声音如鬼魅般在她耳畔响起。“二哥的武功已有恢复之法,你若有良心,就劝二哥恢复武功,否则再发生类似之事,谁也不能保证我们赶得及救人。”
她整个人傻在寝宫前。她知道这种功夫叫传音入密,也晓得传音的人是龙天洪,但教她讶异的是,龙天宙拒绝恢复武功。
练武之人不都把武功当性命一样,没了武功,就等于死了?可他……他居然拒绝恢复武功?
她想起当初要他自废武功时,他下手也没迟疑,一掌下去,多年辛苦便全废了。
当时她只以为他所作所为全是为了龙平安,只要能为龙平安报仇,自己什么都能牺牲。
但如今,他有复原的机会,为何还要拒绝?他不可惜那一身超凡入圣的武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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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怀着一肚子的疑惑走进寝宫,看见龙天宙已经能坐起来,正半躺半坐在床上,一双黑眸深黝得不见底,向无边无际的黑夜,拥有洞悉世间的睿智,正凝视着她。
她将自己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没问题啊!他那样看着她做什么?
“朕有什么地方失仪吗?”
他摇头,示意她坐过来,目光转向她的肚子,心里百感交集。
想当初一介孤儿乞丐出身,天知道他亲生爹娘是干什么的?也许是强盗、娼妓或者其他更不堪的人,否则正常人哪会将初生的孩子丢在破庙中不管不理,自顾离去。
像他这样的人,有一日居然会成为王夫,而他的孩子在将来的某一日,若无意外,将继位成为一国之君。
他并不很在乎孩子的成就如何,能健康平安地长大才是最重要。
但想起他的孩子将会成为九五之尊,总觉得不可思议。
人生际遇之奇,莫过于此了。
“王夫为何一直看着朕的肚子?”女皇陛下心中疑惑。她身怀有孕已受到无数人证实,难道他还怀疑她瞒骗他?
“想到那里居然有个孩子,觉得有些……呵,开心、惊讶、温暖……心里很复杂就是了。”
她一瞬间呆了。他笑了,不是嘲讽似地撇唇,是真正由心底发出的笑意。
那一刻,他身上仿佛有一道光芒,衬得整个人宛如天上谪仙、降临凡尘。
她一直觉得他的俊美是带着邪气的,具有魔力,却非正派。
但刚才的他邪恶吗?不,他比池中清莲更正直,巍巍如崖上青松,教人望而生畏、望而生敬。
这时,谁敢说他俊得如妖似魔,她一定撕烂对方的嘴。
天底下有如此正派的妖魔吗?分明鬼扯。
她看着他微笑的面容,不知为何想起了六个字——清如镜、明如水。
长久以来,她以为这两句话只适合形容义若兰,但此时此地,她想不起文若兰是谁,她只知道,自己一直错看了龙天宙,他绝对不是奸诈狡猾之辈;相反地,他比任何人都正直。
以前的她到底被什么人蒙了心智,为何一直误会他?
她突然觉得愧对他,尤其……当年若不逼他自废武功、穿他琵琶骨就好了。
而今,她悔恨噬心,只恨不能时光倒流,将自己做的那些蠢事全部抹煞。
“陛下不必介怀,待七日后,我身体大好,自会交代他们不得再任意进出皇宫,藐视君威。至于这段时间……因事有意外,还请陛下多加包涵。”
“你……”她以外自己将厌恶掩藏得很好,怎么他啥都知道了?“其实也不是不准他们来,不过……别这样目无法纪、私闯宫廷,毕竟……于礼不合。”
他淡笑不语,她以为他生气了,忙又补充道:“其实他们可以向朕请求禁宫行走之权,朕会赐他们金牌,允许他们时常进宫探你的。”
龙天宙依旧没说话。他想,他那些自由、闲散惯了的家人是不会稀罕女皇陛下这等“恩宠”的,干脆转移话题。
“下回就是我家弟妹最后一次为陛下做检查了,她的医术我放心,定能保陛下和孩子母子均安,但弟妹不再来之后,陛下还是应该从太医署选出专擅妇科者,继续安胎养身。毕竟,这第一胎难免有风险,一切还是小心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