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是在蔚然湖畔举行。
虽然朱世隆被贬不过数日,但是众人早已忙着巴结亲太子,人人都翘首等待朱世弘的到来。
他从小因为性子冷漠,又非皇帝最为宠爱的儿子,和所有人都关系疏远,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主动和外人示好,而别人也不会主动与他亲近。
但今夜他才刚露面,身旁就猛地围上一堆人,忙不迭地向他大献殷勤,表露忠诚。
他心中反感,只能皱着眉点点头。身为新任太子,这是无法避免的状况。
同时他悄悄在人群在寻找简依人的身影,猜想她今日大概又躲在哪个角落偷偷取笑他现在的窘困情况了。
但是几乎将满场梭巡了遍,却始终没有看到她,这不禁让他疑惑不解。他已经迟了半个时辰才来,难道她也迟了?
又等了好一阵,依然不见她的身影,他等得有些不耐烦,藉口喝太多酒感到头疼,这里离瀚海殿较近,就先去那里休息。
他自瀚海殿的密道一路潜入吉庆宫,只见今日的吉庆宫冷冷清清,正殿侧殿一概门窗紧闭,灯火俱灭,连人影都见不到一个。
他顿时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一路找到后院,寻到密道入口要回去,可用手一推却没打开,那入口竟然不知何时从里面封住了。
他更是大惊。这些年来密道从未暴露过,是谁将它封了起来?而他知道,密道一旦暴露,就代表着有大麻烦!
这时,朱世弘一眼瞥见有个老宫女一手拿着扫帚,正慢悠悠地从殿门口走过,他几步奔过去,也顾不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喝问道:“这宫里的人呢?北平王妃去哪儿了?”
那老宫女吓得手中的扫帚立刻跌落,一眼看到是新太子时,更是惊骇得连忙跪倒叩道,“奴婢不知太子殿下在此,冲撞了殿下,奴婢该死!”
“行了,立刻回话!”他不耐烦地抓起那老宫女的胳膊,“我只问你,北平王妃去哪儿了?别再让我问第三遍!”
“北、北平王妃?”老宫女哆哆嗦嗦地回应,“奴婢也、不知道。午膳之后王妃就出了宫……”
“她出宫会连宫里的人都一并带走?”朱世弘更加觉得事态严重。
吉庆宫里的宫女太监加在一起,至少也有十几人,依人不管是要逛街还是回娘家,都不可能将所有宫人带走,更何况天色都暗了,怎也不见她回来?这绝对不是单纯的出宫那样简单。
“宫里的人……已经被遣散到待使监去了,没有跟着王妃走……”
待使监是宫中安排人手的地方,只有用不上的太监和宫女才会被派到那里。他们明明在吉庆宫做得好好的,怎会突然被遣散?
“今天宫内发生什么事了?”他的五指不由自主地捏紧,捏得那老宫女连声呼痛。
“殿下,奴婢真的不知道,王妃今日去面圣之后,回来就有人来收拾王妃的东西,然后就……”
面圣?
朱世弘心中一沉,丢开那名老宫女,狂风骤雨般地冲向辛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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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庆宫今夜如吉庆宫一般死寂。
当朱世弘赶到辛庆宫门前时,值守的太监一边行礼一边说:“殿下,陛下辛苦几日,刚刚已睡下了,他有口谕,说是任何人求见都要等到明日。”
他看都不看那太监一眼,迳自就在宫内走。
倏然间,从四周涌出十几名手持刀剑的护卫,齐齐向他跪倒,恳请道:“请太子殿下回宫。”
朱世弘瞪着眼前一干人等,沉声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领头的侍卫长却叩首不起身,“皇上有旨,今夜擅闯辛庆宫者,无论何人,都视同行刺皇上,要就地擒拿。请太子殿下不要让我等为难。”
他赫然明白了,这阵仗不是为了别人做了,正是为了他设下的。
他冷笑一声,“好啊,好个就地擒拿。你们可以随意拿我,但要等我见完父皇之后,倘若现在动手,我就先在这里自行了断!”
侍卫长登时愣住。他虽然不解皇上为何要挡新太子的驾,但没想到皇上招数狠辣,新太子竟然比皇上还要狠绝,他一时怔怔地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而新太子早已面色铁青地直闯正殿。
旁边一名侍卫悄声问:“大人,要动手吗?”
侍卫长回头瞪了他一眼,“蠢材!你没听到太子刚才说的话吗?不管陛下是何意,太子总是他的亲儿子,就算太子逆旨闯殿,陛下也不会杀他,而我们若是擅自动手,逼得太子自尽,你我能有活命的机会吗?”
“站住。”
当朱世弘的一只脚跨过正殿的门槛时,从里面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如果你还想稳稳地坐在太子位上,稳稳地从朕手上接掌江山,现在就退出去,无朕的口谕不许再擅闯辛庆宫。”
朱祯裕的喝令让朱世弘的眉心纠在一起,手指情不自禁地抓紧了门框,硬生生将那楠木框捏碎了一角。
若现在进去,他就不再是太子了,退出去,才能执掌江山。这是他生平所接到最无理却又足以令他畏惧的命令。
但是他只迟疑了片刻,还是大步跨过了门槛,走到正殿中央,直视着坐在面前的父皇。
朱祯裕同样皱着眉看他,“你这样不顾一切地闯进来,有想过后果吗?”
“后果父皇刚才已经告诉儿臣。”他的唇角似是扯动了一下,“儿臣已听过父皇的圣旨,现在是不是可以提问了?”
皇上盯着他看,又是一阵沉默,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道:“你是要问朕依人的下落?”
“是。”
朱祯裕哼了一声,“那朕是不是得先问一问,那条连接你们两人寝宫的密道是怎么回事?”
朱世弘最怕听到的事情此刻就这么传入他的耳中,如同有人在他头上重重敲了一记,他眼前一片漆黑,心也沉到谷底。
他的双脚有些发颤,在暗暗咬着嘴唇好一阵后,才又从牙间挤出一句,“父皇把她怎么了?”
“她与你无关,你不要过问。”朱祯裕冷冷地盯着他,“世弘,朕现在就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了,朕也曾提醒过你,不想你再犯下大错。所以朕现下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现在退出去,朕可以既往不咎。”
朱世弘沉默半晌,忽然抬头问道:“父皇所谓的既往不咎,那其中的‘咎’是指什么?”
“你心中明白,非要朕说出来吗?”
他嘴角僵硬紧绷的肌肉忽然放松下来,似笑非笑地问:“父皇是指儿臣与依人的奸情?”
“朱世弘!”见他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朱祯裕大为震怒,一下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一手指着他的鼻子痛斥着,“朕顾忌皇家颜面,所以不想宣扬这等丑事,你倒像是引以为荣?你可知道就为着这一件事,你与她就算不是死罪,活罪也难逃吗?!”
“儿臣不懂,这算是什么重罪?难道她是寡妇就非得要守贞一生?儿臣就不能和女子有情?”朱世弘的笑意越发地恣意张扬,“这件事父皇是怎么知道的?让儿臣猜猜,该不会是大哥那张大嘴巴说出来的吧?”
朱祯裕气喘吁吁地说:“你也不要恨你大哥揭发了你们的私情。你用尽心机将他害进了冷宫,今世都翻不了身,他将这件事说给朕听,也不算是什么了不得的报复。”
“他会入冷宫是他罪有应得,这也是经过父皇首肯,算不上是我害他。而他让父皇将依人关押,至今仍下落不明,还不算是对儿臣的报复?”他冷笑道:“请父皇告知依人的下落,否则儿臣今天是不会离开辛庆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