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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恐怕对当家的有所误会。」回想着那些侍女的对话,君韶安公正地开口。
根据他听来的「耳语」,当家的为了她几乎已变成不是他所识得的当家了。若要说当家的对这位姑娘无情,那真的是见鬼了。
「误会?」巫绯语扬高语气,目光又不自觉地往右手腕瞧去。
自她清醒至今,她已不知往手腕瞧上多少回了。没有红绳,没有绑系过的痕迹,一切果真是令人失望的一场梦。
倘若不是梦,她会相信君韶安所言,是误会一场,因当时她确实见着了「他」眼底那说不出口的伤痛与哀愁。
只可惜……
「他最终会出手救我,不过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吧。」她自嘲一笑。「至少还有个女人等我去救呢。」
第5章(2)
女人?君韶安一听,神情有异。
这两个字的用法好似有些不妥,但……待救之人确实是个女人这点也没错。
「姑娘若能救活这女人,当家的会感激妳一辈子的。」
「感激?」巫绯语哼了哼。「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要来何用?」她宁愿他对她……算了。「倒杯酒给我。」
君韶安闻言连忙端了杯酒。掀开床幔,置于床缘,弯身退下。
「身上有伤还敢饮酒的,恐怕只有姑娘一人。」
「见我有伤,没要我好好歇息反而备酒找我一叙的,也只有你了。」
君韶安唇边的笑意加深了。「如此说来,姑娘与在下应可结为知己。」
「那样对我有何好处?」巫绯语柔亮水眸闪着精光。
「哈哈……」君韶安佩服地笑了。「好处可多了!不如我先说个故事给知己听听可,好?」
她不置可否地耸了下肩,一口将酒饮下。「酒给我。」
叹口气,他默默将整瓶酒献了出去。今晚他可亏大了。
「有个婴孩,打出娘胎起便有些与众不同。别人是呱呱坠地,他却是睁着一双饱含好奇的眼,彷佛急欲将这人世间看清一般,黑瞳骨溜溜地转着。这婴孩非常好养,不哭不闹,总是乖乖地一个人待着、玩着,甚至牙牙学语般的说着大人不懂的稚言嫩语。起初大人们并不以为意,直至这孩儿的言词宛如与人对着话、举止彷佛与人玩耍时,方惊觉不妙……」
说至此,君韶安看了巫绯语一眼,见她边听边饮着酒。
他笑了笑,又继续道:「更不妙的是,随着孩童年纪渐长,他的左眼瞳竟悄悄变了色。被孩童左眼的变异吓坏的爹娘惊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偷偷摸摸地带着孩童离开村落四处求医,不料大夫不是被他的模样吓着,便是束手无策,根本无从医治起。因此,求救无门、心急如焚的爹从此一病不起、撒手人寰,留下相依为命的母子四处躲躲藏藏,靠着打零工求温饱,一个村落换过一个艰苦地生活着。奔波劳动加上长期饿肚子,孩童的娘终于支撑不住而倒下。在他们抵达下一个村落前,孩童突然拿出布包里的剪子刺向自己的左眼……」
听及此,巫绯语饮酒的动作稍顿,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君韶安。
「还好,孩子的娘抢得快,总算保住了他的眼,不过脸颊却画出了一道血痕,破了相。为了不再让娘为了他而颠沛流离、伤神难过;为了让娘能正常地过日子、好好养病,一只眼睛算得了什么?孩童的孝心,他娘当然明白,但视孩童为心头肉的娘亲又怎舍得?泪眼相望的母子俩终于忍不住抱头痛哭,将几年来的心酸一股脑全哭出来……」说到这,心绪随着故事波动的君韶安忍不住深吸口气。
「后来呢?」见君韶安停住了口,巫绯语忍不住追问。
「后来,孩童仍是叩别他娘,要他娘亲好好在村子里过生活,而他则允诺不论发生任何事,他必好好活着,绝不轻生。」这故事他也是挖了好久,父出许多代价换来的。以此当做见面礼送给知己,够大方了吧!
「他的眼珠是什么颜色?」巫绯语状似不经意地问起,眼眸又不自觉地望向手腕。在她梦中,他的眼是翠绿的宝石……
「这我就不清楚了。」君韶安也深感遗憾。「当家的面具不曾取下过,就连睡觉时也一样。」
「是吗?」她轻声说着,对他的好奇蠢蠢欲动。「你可知晓,待我解毒的女人身在何处?」她心里有了新的盘算。
「离此约两日车程。」
「明日一早咱们便起程。」再拖下去,连她也会失了把握的,况且她也急着向他索取「救人」应得的报酬。
「姑娘的伤根本还不能下床。」这还躺在床上动不了的女人未免也太心急了。
「咱们是做马车,又不是用走的。」她自有她的道理。
「可是当家的说……」
「当家的说什么不重要。」巫绯语打断他。「咱们又不是干坏事去。」
隔着床幔,君韶安似有所悟地看着她。「我似乎有些理解何以当家的会被姑娘惹得心烦意乱了。」
行事作风总是出人意表的她,确实有引人心动的本事。
「我惹他心烦意乱?」巫绯语嗤笑一声。「我说过了,在他眼里我根本不值一本书!」
「是这样吗?我只知道派我亲自守在这里的当家,可是要我每日巨细靡遗地向他回报姑娘的状况呢。」说到此处,君韶安重重地叹了口气。「我说姑娘呀,好歹妳也该要有点重伤之人的模样吧,镇日安安静静的,不见妳呼疼也不喊痛的,这要我如何回报?」
「一二三五六七。」她凉凉地说了声。「这样回他不就得了。」
一二三五六七?何意? 君韶安抓了下头。
无四?不就是「无事」嘛。
「哈哈……姑娘和我一般是风趣之人,但别忘了,当家的可不是。」这样回报出去,他不是存心找死吗?「况且,身为女人偶尔显露出弱不禁风、惹人怜爱的模样,岂不更讨男人欢心?」
「你要我哭哭啼啼、唉声叹气?」
「不。」那样的女人他也受不了。「我是要姑娘别太逞强,适时地依靠一下男人,男人才会疼妳入心哪!」
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那你就写『痛呼连连、食不下咽』吧。」
「好主意!」即知即行,他连忙取出随身纸笔准备回报。
「回报完后别忘了去备车。」巫绯语特别交代着。「马车里的垫被帮我铺厚一些,还有别忘了搬三瓮酒上车。」最后这件事尤其重要。
「是。」君韶安微微一笑,乖乖领命。
手起笔落,他带着一股潇洒之气的字迹于纸上翻飞——
卯时,姑娘苏醒,香汗淋漓,唤侍女拭汗更衣。
更衣中途,昏厥倒地。侍女大惊,仓皇寻吾。
姑娘体态轻盈、肤若凝脂、面若桃花,若非伤重所致,那声声娇喘恐惹人无限遐思。
触其肤,肤热炙手,忧其伤口恶化,拟重新检视伤口以求心安。
放下笔,君韶安颇满意地审视一遍,难得他今日文思泉涌,看来与巫绯语一叙之事,他来对了。
就不知当家的要的回报,这回可够巨细靡遗?
「攸皇人呢?」
不客气的用词、不客气的语气,来自不请自来、不受欢迎之人。
「整日追着当家的不放的妳不是最清楚?」都翠也不客气地回着,盯着帐本的眼,抬也未抬。
这女人,仗着一头畜牲四处耀武扬威,言行举止毫无大家闺秀便罢,还敢大剌剌地对她颐指气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