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在干嘛啊?!
众院童们看到童话故事般的情节,纷纷起哄,笑声四起。
“海先生,快放我下来啊!”她靠在他耳边轻声道,就怕说话太大声会带给院童不良示范。
“配合些,小朋友们总是会想瞧点话剧类的表演。”海汪洋跟着在她耳边悄声说。
热气袭来,熨得她脸红心跳。
太亲昵了,就算是朋友也不必到如此贴近的地步吧?他是个正经又固执的男人,怎么有这种整人的坏心肝啊!
“叔叔,骑士是什么?”小净仰头盯着海汪洋,能理解的辞汇尚不足。
“骑士就是挡在公主前面的人,有坏人要欺负公主,骑上就先打坏人;有喷火龙要对着公主喷火,骑士就必须冲第一站在公主前面,被火烤成木炭。”他很认真的讲解。
喂喂喂,帮个忙,这么乱教小朋友可以吗?方本心的头有点痛。
而且,先将她放下来再讲故事也不迟,就算她不重,抱久了手也会酸啊。
“叔叔,公主漂亮吗?”小净仍问个下停。
“漂亮。”
方本心忽然心跳加速。嗯,她绝对没有欢喜的感觉,因为他说的是事实,童话里的公主哪个不美?
“叔叔,我也要当公主,漂亮!抱抱!”小净似乎很满意海汪洋的答案,吵着要当被骑士抱得高高的小公主。
梦幻的心思不分年龄,在场的女童们开始捧着一颗颗公主心,轮流闹着要海汪洋给她们来个公主抱,仔细一瞧,还有小小男孩混在里头想过过瘾。
“好,一个一个来。”他应允,非常乐意给这些和他同样是孤儿的孩童们拥抱。“公主可以先换人当吗?”他意有所指的问方本心。
“都给她们当也没关系好不好?”双腿顺势落地,她好气又好笑。
她有那么小气吗?才没打算赖着这个温暖的怀抱不走呢!
“吃醋了?改天再补偿你了”
方本心没看错,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促狭。
吃醋?她哪句话听来像吃醋啦?她气得牙痒痒的,嘀咕个没完。
第4章(2)
“来吧,排好队。”海汪洋发号施令。
想被抱得高高的小鬼头们听话得很,一个口令一个动作。
“各位小公主们,骑士要先说一句话。”他高声宣布。
乖乖排队的小公主们还有小王子们安静的等候着。
“我是大哥哥,不是叔叔,要记住喔。”如果不是微扬的眉角缓和了他的严肃,他那淡漠冷静的神情还真是唬得大家一愣一愣的。
一旁年纪大些的院童们纷纷张大了嘴,方本心恢复得最快,对他的个性多少已有免疫力了。
看来,他和这群小孩子可以相处得非常好!
***
“骑士大哥哥,你累了吗?”方本心递给他一杯绿茶。
工作时段结束后,她领着显出疲态的海汪洋坐在庭园里的长椅上。榕树替他们遮去大半刺眼的阳光,徐徐微风吹得人慵懒不少。
“还站得住。”海汪洋连续使出公主抱,就算是身子轻的孩童,时间一久也是相当耗体力。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小鬼头们几乎黏着他不放,要不是知道始末,她绝对会以为他是既资深又孩子缘极佳的志工。
“气味相投吧。”同样的无依,多多少少让他和院童们一开始就没了无形的隔阂。
方本心曾听说过志工不少是孤儿出身,不知道他是怀着何种心情踏进这里?
“你为什么会选择到育幼院当志工?”海汪洋打断她的沉思。
“为什么?”
“可以当志卫的场所很多不是吗?”邮局、警局或公立图书馆都能见到志工的踪迹。
方本心想了几秒钟,道:“因为同情。”
她的答案令他胸中气息紊乱,就差那么一点,困囿已久的气血将破禁而出。
缓长的呼出一口气,收回不该冲栏的心,他调开胶着在她脸上的视线。
“这个答案很让人难以接受吗?”她以为他生气了。
她是不是应该说,当志工其实是为了转移自身的痛苦,将负面且黑暗的情绪在服务院童时升华为正面、乐观、积极的能源,并藉由和天使般的院童们互动,重新塑造自己,让自己成长、茁壮,更加坚强?这类的话是不是比较动听?
但她怕她还没说完就会跑到厕所去,把午餐贡献给马桶。
“不……”不是生气,而是……而是……
“我喜欢在育幼院当志工胜过在公家单位服务大众,理由真的很简单,我同情这些没有亲人的小孩。”方本心并不想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人为什么要当志工,不外乎消磨时间、事业或课业需要、同情心泛滥,如果没有上述理由,无酬的工作恐怕征不到什么人。”
他让湛蓝无云的天空入眼,她清悦的嗓音入耳,没有说话。
“我不需要消磨日子,因为赶画稿让我恨不得能拥有双倍的时间,当然,出版社更不可能要求我参加志工体验营,我离学生时代更是已经有好多年了。”她捶捶略酸的右腿,“所以我想,我是因为第三个原因,同情心作祟。”
海汪洋仍仅是倾听。
“很烂的理由吧?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抱负或听来感人肺腑的壮志,我只是同情育幼院里的孩子。”她叹口气,“真可悲,就像别人同情我的右腿一样。”她的同情心并不泛滥,大不了只有足够给这些院童们的分量。
许久后,他才回应道:“做好事不需要有理由,行动就足以代表一切。”
“你知道吗?当小净问起我的腿,当下我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方本心转头看着他,笑着说。
“我以为你的脸皮够厚了。”察觉她的目光,他对上她的眼。
“初次见面时,你点破我的残缺,还有今天恶劣学生的嘲讽,我都能平静的接受,因为我知道你只是陈述事实,坏学生只是拿其当捍卫自己愚蠢举动的借口。”她半点哀伤都没有喔。“但小净的话就像我以往常常反问自己的疑惑,问句里包含着最原始的不解,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我的脚为什么坏掉了?虽然爸妈说是因为生病,我却消极的认为老天爷真不公平……”
海汪洋凝视着她的双眸,清楚她眼底泛起了水光,但那层热液选择渐渐消逝,倔强的不愿跌落眼眶。
没什么好哭的,她已经接受这个事实很久了,久到几乎不曾对人诉说过最细微的感受,久到几乎没有可倾诉的物件出现。
因为,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没什么……
“如果你的腿不是因为生病而不便,你会更能接受吗?”
海汪洋以为她早已练就一墙稳固的防卫,再尖酸的嘲讽、再善意的关心、再平常不过的点明,她都能如老僧入定般无动于哀,但他终究过度自负,跋扈的将愚昧的认知套在她身上,浑然不察她的城墙也有填补不了的裂缝。
“换个原因是不是?没差的,哪里有差?还不都是瘸了腿。”每本书的结局都相同,排版的字体是新细明体或标楷体并不重要。
很烂的比喻,但她真的这样认为。
若教她选择故事的结局,或许她还比较能认真的思考,偏偏结果注定是不能更改的。
“没差,是吗?”如果光靠眼睛就能洞悉一个人的内心,海汪洋心想,他会迫不及待地在她身上一试。
那是什么眼神嘛,害她不禁拉紧衣襟,好像整团心思都暴露在他面前,没有半点遮蔽。
越和他相处,她越觉得看不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