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么捱不住呢?”才不过两年的时间……福南风忍不住轻声一叹。“后宫里可有动静?”
“周贵妃尚不知此事。”楼然以着公事公办的语调道:“但消息已经陆续由各殿的心腹传开来了,不用多久,这件事就会变成风暴的开端。”
“二皇子的死因是?”
“刎颈自尽。”又看了在床上深眠的女子一眼,楼然语调平板地问:“你要回去了么?随时会有人到彤笔阁来。”
“我这就回去。”福南风起身脱衣,将身上华丽的伪装卸下,裸身让楼然协助她换上宫廷女史的服饰。
手上捏着覆面用的面纱,福南风轻声道:“楼然,拜托你一件事。”
楼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知道了,我会在这里等太子过来接她。”
福南风微笑。“果然是最知我心的好楼然。”
“溢美之词,我从不放在心上。”少女冷淡回应。
“岂敢要求你放在心上。”福南风走入秘道。“放在心上这工作,不一直都是由我来做的么?”
“能知足,未尝不是件好事。”她替他关上隐门,将秘道恢复原状。“特别像你这种饕餮……”最后几个字,消失在她唇齿间。
“江梨,我们回去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时,她才悠悠醒来,一时间没注意到自己睡得有多熟。
“夜……”
见她眼神迷茫,知道是对封南在这房里点熏香的缘故。真夜将她抱起来,裹进披风里,对一旁婢女道:“替我谢过你们家主子。”随即抱着人大步离开。
一直来到屋外,才赫然发现天色已暗,没想到她竟然睡了大半天!
他们从后门离开,免得撞上其他前来寻欢的客人。
朱钰驾车,龙英则在云水乡外头等候护送。
沿途,真夜一句话都没说,只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这种受人保护的柔弱姿态,不是她习惯做的事,然而她隐隐察觉,气氛有些不对。今天君王召他入宫,到底是为何事?
车厢里十分幽暗,她看不见他的脸,只好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摸索他脸上的表情,却只摸到僵硬的线条,再不见以往总是带着笑意的柔软。
果真出事了。
“别又把我送回家。”她双手拦住他颈项,抱住他。“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我明日一早就启程洛地,留你独自在东宫里,我不放心。”
“那我随你一起去。”且不问去洛地做什么,她绝不让他一个人去面对。“我是东宫属官,太子人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不想让你跟着我去那里。”
“出了什么事?”
“……”
他没有回答,但她眼下却突生湿濡。原来竟是他在流泪。温热的泪水滑落至她脸上。她吓了一跳,她从来没见过他掉泪。
“真夜?”
“我明白,要去洛地为遥影……扶柩……”他眨去一滴忍不住的热泪。“洛地有消息传来,他已经刎颈自尽,这种皇室的家务事,你不便插手,以免、以免将来无端生祸……”
听见二皇子自尽的消息,黄梨江十分错愕,但她更忧虑的是,她知道真夜有多么在意他的亲手足……
二皇子与真夜同年,两人年岁只相距三个月,但际遇却大不相同。
一个是当朝太子,一个却被封在洛地为皇族守陵。
遥影皇子是个心傲之人,她可以想见这个赐封对他来说有多么难堪;假设今天他与真夜身份互换,换真夜去守陵,她认为真夜依旧可以活得自在又快乐。
这是他们俩最大的不同。但……自尽?这种决绝的事,有可能么?
她离开真夜怀抱,敲着车前隔板,对驾车的朱钰道:“直接回东宫。”此时此刻,她怎能放真夜一个人心碎。
“小梨子?”
她转过身,眼神坚定道:“你骗我。”
她倾身捧住他的脸,吻去他脸上残泪。“真夜,你不要做傻事。如果你一定得去做些傻事,那也不要撇下我。我明天跟你一起去洛地,我会帮您劝他。”
“……他是个死心眼的人,我没有一次劝得动他。”没问她如何知道遥影未死,她毕竟是天朝才子黄梨江,要骗过她不容易。
“阻止一个人做傻事,不一定要用劝的。”她又吻吻他的唇,为他居然这么难过感到心酸。早先听到这消息时,他一定心神大乱过吧!“认识我这么多年,你还没学得聪明些?太子殿下。”毕竟,她常常阻止他做傻事,也用了很多方法,比如现在,便是采取温柔的攻势……
“洛地之行会很不愉快。”
“反正你们兄弟之间好像也从没愉快过。”
在她竭力安抚下,他总算平静下来,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明,明白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我可能无法像你劝我这样,去吻遥影。”光想到那个画面,他就忍不住噙起唇,有点想笑。
黄梨江倒是先笑了出声,但仍不忘提醒:“总会有方法的。真夜,我认为你该考虑的,不是如何阻止二皇子,而是该怎么通过君上此番给你的考验。”
假如二皇子果真已死,派遣太子远赴洛地代为治丧,是合情合理之事。但假如二皇子其实未死,那么让真夜走这一趟洛地,便是想试验真夜能否在成王之路上做出正确的判断和选择。一个柔软的太子,无法成为统治天下的君王。她倾向认为这是个成王的试炼。
“你怎么猜到的?”终究还是问了。
“你的眼泪告诉我的。”她回答。“很伤心,像是不得不亲手结束手足之情的那种伤心。说真的,太子殿下,我觉得那不适合你。我认为的真夜是天生乐观的人,你能坐在东宫这个位置上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守护你的兄弟们吗?现在还只是刚开始而已,怎么能轻易就被击倒?”
“说得不错,少傅,等会儿回东宫,你来帮我收拾行李。”阻止她的抗议,真夜温柔道:“兄弟阋墙的场面不好看,更不用说,这是父皇给我的考验。小梨子,你安心在京城等我,春末,荼靡花开时,我就回来了。我想其他人也会有些行动,答应我,你会照顾好自己?”
“太子殿下的交代,下官怎敢不遵从。?黄梨江故意端着从官的架子道。
决定尊重真夜的想法,尽管忧心忡忡,可她还是得让他去。担心他的安危,是她自己必须处理的问题,真夜不必为她个人的忧虑负半点责任。
真夜在幽暗中凝睇她半响,将她脸上心情全看尽眼底。知道她担心他,又不愿意增加他心里的负担,他伸手握住她一缕发。
“小梨子,你这头长发真美。两个月后我回来时,可别让我见到你跟麒麟的宰相一样,白了满头青丝喔。“
“你知道……如果你没回来,会发生什么事?”她唇上带着一抹笑意,忽问道。
“什么事?”
“我铁定会去摸一摸那封南的胸。”不理会他表情突然转僵,她继续说:“在我梦里头,他那副平坦的胸膛应该可以称得上是京城男子十大美胸……唔,”忽被封口,她任他吻着,一找到机会便笑道:“小气,只是做梦啊……唔。”又被封口。这回她没再继续赞美别的男人,反过来赞美她心爱的男人,笑着低唱:“久闻郎君生得俏,果然容貌甚窈窕,未开口,满面风采微带笑。前世里有缘,相会在今朝。你若不嫌,今晚相约来领教。小女子我,色胆平常莫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