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身上一切反应都十分敏锐的青年,此刻终于领悟到底是什么事情困扰着他的小梨子了。
是因为常年雌雄莫辨,性别混乱的缘故吧?
还记得去年冬日时,他们一起在周家观礼,当时周家小姐十五及笄……小梨子她,身为一个女子,却从没行过笈礼,他看得出,当时她眼里有着无以言之的怅惘。
真夜靠近她,手指抬起黄梨江姣好的下巴,温暖唇瓣轻触她唇下细嫩的肌肤,惹得她不住轻颤。
“你认为你是男子,或是个女子?”他吮向她平滑的喉间,低声询问。
“你……问这做什么?”她回避地道:“你都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因他不能现在回答。真夜留恋地回到她唇上,再印下一吻,拥着她道:“我先不回答你,等你自己想清楚了,我再告诉你。”不待她抗议,他扬声道:“船家,回去吧!”
黄梨江微怔。“怎?”河市还没散呀。
“有渡来人在天朝国土上祀他国之祖,招他国之魂,朝廷不会放任不管,现在不走,等会儿官兵来驱赶时,会惹麻烦。”真夜解释。
“啊,的确。朝廷虽然默许河市的存在,却也必然密切注意着这里的情况。”黄梨江点头道,同时细心观察起其他河船的动向,发现有些船主也纷纷转移掉头,准备离开了。看来今年春天的第一场河上市集,即将散市。
不能怪他如此着迷。真夜欣赏至极地看着眼前女子,总算明白,当年,在太学,他放不开她的原因。
黄梨江既有女子的风流妩媚,又有胜过一般男子决断的处事能力。教他如何不为她彻底臣服。
“江梨。”他唤她。
“什么事?”她没空理他。目光还隔着帘子缝隙,仔细观察外头的动静。
“江梨,顺着水流,很快就要回岸了,你不回头看我一眼么?”等回岸边,又得成为相敬如宾的东宫主从了。
“你别吵我。”没见过河市散市的情景,她只顾着留意外面,没心思回头看他。
“你确定不回头?我拆封咯。”
她怔住,耳根烧红。“现在不是那种时候,就叫你别……”猛地转过头,只见真夜衣冠楚楚地端坐在船舱里。她抿了抿嘴,“你不是拆封了?”害她急急回过头,还以为会看见……
“春寒料峭,要等你先过来温暖我呀。”他朝她抛媚眼,调情。
逗惹她笑出声来。“还说我饥渴哩。”扑上来压住他,垂下的发梢搔着他的颈项,教他忍不住一颤。
完全没料到心爱小梨子会将玉手探进他宽松的衣襟里,大胆地抚摸他的胸膛,真夜几乎受不住,申吟出声。
她低头封住他唇,占有他敏感的反应,惹得他眸生春色,四肢发软,教他仿佛陷在泥淖里,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只能仰仗她甜美的施舍,为他这个辙之鱼带来活命的甘霖,直逼得他全面投降。
黄梨江这才使坏一笑,离开他身上。
“叶公子,船靠岸了,把衣服穿好。”先冷静下来的人,先赢一局。
真夜费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虽然输了,唇角却掩不住笑。谁教他天生是个爱笑的男人。
“好样的,江公子,算我引火自焚。”
接下来的一整年,像是一个梦,古人所说的华胥之梦。
后宫里的皇子因成年而陆续被封往各地。
太子真夜带着复杂的心情,送他的兄弟们一个接着一个怀着对他的恨意离开京城,他的心始终五味杂陈。
春分时,玄鸟来;夏至日,南风至;秋禊(人工备注:念作 xì,亦作“秋稧”。古人于农历七月十四日至水滨举行的祓除不祥的祭祀活动。),雷响三声庆丰年。
隆佑十九年,七月十四日,是每年秋礼之日,这一天,君臣百姓都会在水边以清水洗涤手脚,拔除不祥。
真夜以太子身份,代替君王率领礼官至郊庙祭祀后,返回宫廷里加入皇室的宴席。宴会结束后,又拨时间到后宫里逐一问候尚未婚嫁的公主们,说些有趣的话逗逗这些常年养在深宫里的妹妹们笑乐。当然,三公主卢芳始终没对他笑,看着他的眼神好像觉得他很令人厌烦,好在真夜早已习惯这个妹妹冷淡的性情,依然自得其乐。
如今后宫里除他以外,最年长的皇子便是老六。六皇弟明年也要赐封外地了;再来就是隐秀。手足们一个个离他远去,他脸上虽挂着笑,眼底却掩不住一丝落寞。
忍不住设想,当今君王过去是否也曾经历这些事?
成王之路,何等孤独。
离开隐秀所居的夏晖宫后,他又往老十所居的绶梅宫走去。
尽管明知弟兄们无心与他谈心事、说真话,但这毕竟是他们兄弟间唯一能拥有的,倘若连这也没了……就算兄弟之间客气的谈话不过是虚与委蛇,他还是想要亲近自己的同胞手足。
绶梅宫因太子驾临,原因夜深已入睡的宫人纷纷惊起,点灯伺候。
真夜示意他们安静,别打扰梅贵妃的歇息。
十皇子罂粟迎了出来,领着真夜到他书房去,两人秉烛夜谈。
半晌,察觉书房内有一股淡淡幽香,真夜笑问:“罂粟皇弟何时也用起女人脂粉来了?”
十皇子笑意冷淡地道:“是哪个宫女留下的气味吧。来人,把窗子打开,让气味散去。”
真夜审视着他十皇弟,知道他性情一向冷淡,愿意在深夜招待他,已算十分客气。
“听说皇弟近日学习十分认真,黉宫(人工备注:hong gōng,黉门与泮宫,代指学校。)里的师傅们对你赞不绝口呢。”
皇子罂粟道:“大皇兄说笑了,黉宫里还在学习的皇兄弟们没剩下多少人,比我聪颖的隐秀皇兄又病到下不了床,只有我闲来无事,读点书打发时间,不值得一提。”
真夜被这么一冷,原该识相地告退了,但算他自虐吧,他继续坐在十皇子书房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
窗子虽然已经打开,透着阵阵秋风,可书房里却还是缭绕着一股幽淡香味,那绝不是书墨或脂粉气味。
真夜猛地站起,不发一语地走向书房隔帘。
十皇子罂粟微讶,但按耐着,没上前阻止。
真夜撩开书房竹帘,惊讶地看着一名坐在席上的清灵少女,更令他讶异的是,对上少女眼神时,他有种被看穿的感觉。明明,这少女显然眼盲……
“华胥?!你怎么会在这里?”十皇子忽讶异道。
那名为“华胥”的少女微愕,眼盲的她,小脸循声转向罂粟所在的方向,“我……我来找书看。”显然不擅说谎的她,立即醒悟自己编造了个可笑的借口。一个眼盲之人,如何看书?双颊顿时泛红。
只见皇子罂粟一个箭步上前,将她从地上提抱起来,一脸抱歉地看着真夜道:“对不起,大皇兄,这是我母妃家那头的女眷,她偶尔入宫时,没事就喜欢待在我书房里,我差点忘了……”
真夜从没见过他十皇弟这么在意一个人,甚至不惜为她说谎。因此他体贴道:“不要紧,是我自己深夜打扰,华胥小姐,抱歉,吓到你了,我想,我也该回去了。十皇弟,你留步,我知道路。”说着,他礼貌地朝少女一揖,随即转身离开。
“大皇兄,我送你。”十皇子罂粟还是追了出来,陪着真夜一起走出书房。
在书房口,真夜忍不住问:“那女孩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