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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页

 

  “很难么?”真夜微笑地抚过她纠结的眉心。“不会的,你是我朝神童子黄梨江啊,你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正因为相信她绝对有能力胜任,他才敢对她提出这个挑战。倘若她只是寻常女子,承受不起如此重担,他不会要她一定得当他的太子妃。

  对视良久,黄梨江沉声道:“……倘若我做不到呢?”

  果然。他果然知道。一切都知道。无怪他多年前一听见兰陵,立刻就联想到卞梁一氏……

  没否认,没承认,没拒绝,也没有答应。她还在思量。感谢老天,她总算又有办法动脑思考了。

  “那我就不当我的天朝太子,你也别当你的东宫少傅,我们俩隐姓埋名,到某个没人识得的乡野去,当一对愚夫愚妇,妇唱夫随,日子好不快活。”他握住她一缕发,爱怜道:“可你不是那样的人,你眼里有着展翅的决心,也知道自己有能力飞上九重天际,不放你去飞,太可惜。为了你,我会谨守太子本分,不会随便被人害死或找到理由来废黜我,你可以既是我的东宫少傅,又是我的太子妃,两样身份,我相信你绝对都能胜任。”

  倘若答应了,往后人生将时时走在春冰上,随时可能掉进冰冻的河水里吧。

  “你可知,为什么我娘不让我姓卞梁么?”她忽问。卞梁一氏,传女不传男,她是女儿身,却不继承母姓。

  真夜摇头,“我有想过,但不肯定。”

  “因为卞梁家的女子,这辈子最不乐意的,便是被自己最该重视的礼制所束缚住。身为前朝礼学世家的遗族,卞梁女命定要维系的,不是已经随着亡国而消失的前朝仪制,而是存在血脉中,天性上难以克服的家学渊源。”

  真夜扬起唇,“什么样的家学渊源?”

  “一种在礼法上,近乎吹毛求疵的叛逆。最守礼的人,是我;最不想守礼的人,却也是我。”这个“我”,指的是过去及现在所有卞梁女。

  黄梨江眼神清明地看着她一心所爱的男子道:“倘若你想娶卞梁女,可以;但是你必须先取得我娘的同意。”

  “事实上,我已经取得了令堂的同意。”早在去年冬时,他曾经私下拜访过黄夫人,并在生受一番刁难后,终于征得本名卞梁沐容的黄夫人勉为其难的认同。

  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么说时。她只想笑,并没有感到很意外,或许是因为,真夜就是她此生最大的意外。黄梨江又道:“我话还没说完,就算我娘同意,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

  不用她说出口,他已然诺。“我真夜此生只娶你一人为妻,不论将来我是否成为这国家的君王,我身边不会再有别的女子,我,是你的。”

  “我一个人的?”她问。

  “你一个人的。”他许诺。

  而后,是一阵沉默。

  江上清风偶然撩起隔帘,拂动她两鬓青丝。

  明明是略带寒意的初春,青年男子鬓间却泌出点点冷汗。

  真夜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尖几乎掐进掌肉里,而对坐女公子却还一脸闲情地托腮远眺江景。

  不能催促她,真夜提醒自己。得让她仔细考虑,这毕竟关系到她的一生。

  然而,然而真有这么难以下定决心么?否则她为什么还要考虑这么久?

  抿了抿唇,托腮女子忽道:“你唱首歌来听听吧。”

  “什么?”真夜眨了眨眼,他等她一个回答,等到心都快蹦出来了,而他心爱小梨子却只是要他唱首歌来听?

  “啊,就唱《久闻姑娘》那首歌吧。”

  “那是艳歌。”他提醒。

  “是啊,你唱吧,我听。”

  他紧张到唱不出来。调息半响,方轻轻唱出:“久闻姑娘生得俏,忙里偷闲特来瞧。灯儿下,看见姑娘花容貌,哎呀呀,赛昭君,缺少琵琶怀中抱。肯不肯,只要姑娘笑一笑,到晚来,相陪情人俏一俏。”差一点因太紧张而走音。

  黄梨江终于回过头来,对他浅浅一笑,低声道:“想来,真得为你辛苦一辈子了。”

  真夜会意,展臂将她拥入怀中。“所以,这买卖算是成交?”

  “真是便宜你了。”

  “往好处想,往后你想吻我时,都不必再付钱了。”他努力展现自己的价值道。

  “最好你奇货可居,不然我会想退货唷。”

  “这可不成,本人拆封不退。”

  黄梨江笑了出来。“我又还没拆。”

  “那要现在拆货么?”真夜作势扯开腰带。

  黄梨江按住他手,眼里带着掩不住的情感,得很勉强才能压抑住。“先等等,我刚瞥见沙洲上有人,你来瞧瞧那些人是谁?”

  第20章(1)

  真夜掀起帘子一角,往不远的沙洲上望去,果然看见几名穿着异国服饰的人。

  “是渡来人。”

  黄梨江说:“我知道是渡来人。”

  天朝国土上偶尔有海外某些失去自己国家的无国之人流浪至此,称为“渡来人”;由于没有身份的证明,因此只要稍微停留在某地久一些时日,一旦经人通报或被官府发现,就会遭到驱逐。

  “你以前没见过?”她头一次来河市,但真夜显然已经熟门熟路。

  真夜摇头。“没有见过。应该是新近乘船来的。瞧他们身上装束,看起来很像是流浪各国的乐人。”

  果不其然,这群渡来人很快在沙洲上搭起临时棚架,像是在搬演戏文。

  他们带着玄乌面具,穿着玄乌图腾的服饰,吟哦着玄奇的古老歌谣——

  “天命玄乌,降而生商,燕燕于飞,差池其羽,尔爱其类,我爱其家,商国之好,维民四方……”

  “是祀祖曲。”真夜忽地领悟。“我刚当太子时,也得学会祭祀天朝的高禖先祖,我们再看看。”

  不久,那类似祭祀仪式的乐舞结束,一只哀凄的曲子从沙洲上传来——

  “魂归来兮,南方不可以止些,玄乌归来商野兮,我命不可以久些……”

  竟是一首招魂曲,虽然发音的强调与天朝略有不同,但仍能辨识出曲子的性质。

  天命玄武,降而生商……

  海外诸国当中,有哪些个国家自认为是玄武的后裔?

  “商野。”两人同声说出。黄梨江听真夜说:

  “麒麟曾说过,皇朝北方原有一个小国,名曰商野,但因国君迷惑失道,已经灭亡十余年……看来,这些渡来人有可能便是商野之民。”

  黄梨江也曾在各国史书里见过“商野”这个国名。

  商野之民。自诩为玄武后裔。据闻这国家的国君,甚至有通神之能,拥有强大的巫力,深受人民敬畏,是一个神秘的国度,可惜后来国君荒淫失道……

  又想起手上绳环的玄武图腾,她凝神思虑道:

  “会不会,这绳环最早是来自于某个信仰玄武的国家?”商野在皇朝之北,在亡国后,也许有些遗民流亡至南方……

  “不论它原本意义如何,”真夜说:“我买下它时,只想着要送给心爱之人,讨她欢喜。我还记得她收下这绳环那天,我好高兴。”他眉开眼笑地看着她。

  “你这笨蛋,老是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自己玩得高兴,都不管别人心底多忐忑,犹记当时她还为这绳环苦恼了好久。

  真夜笑得无辜,两只眼睛弯弯弓起,瞧得她浑身发麻。忍不住又问:

  “你确定你爱的是女子,不是男人?”

  毕竟她当男子行之有年了,她不怀疑真夜对她的喜爱,但总是有点介怀着自己的身份。他到底是爱男装的她,抑或是隐藏在男装底下,那本身为女子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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