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这么执着的吗?
向来在意别人的目光,迎合别人的想像,她能够无视他人,固执的站在他家门口,想必是鼓起极大的勇气。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伤害她。
任晴放开撩起的窗帘,背对着窗户蹲下,脸色难看。
他虽然没有爸爸,但是在母亲历任交往过的男人中,有个男人带给他深刻的影响。并非那个男人对他拳打脚踢,事实上,他对他很好,真的像亲生爸爸一样,吃好穿好,样样少不了他,然而那个男人却是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人。
相处一段时间后,那个男人开始限制母亲出门的时间、通电话的次数、过滤她的交友状况,最后甚至在大门和窗户上都加装了锁和摄影机,把他们反锁在家里,不让他们离开半步,二十四小时监视。
他明白问题不只出在那个男人的身上,不能没有男人,随时随地招蜂引蝶的母亲也是根源,为了束缚这样的女,男人只好用这种紧迫盯人的方式,于是他们过了一段极为恐怖、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每天被人盯着一举一动的窒息感,逼得他神经衰弱,母亲试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把刻上求救讯号的水果皮丢到邻居家的阳台上,因为他们连纸笔都不能碰。
虽然那件事已经过了几年,但是和朝予交往的过程中,他发现自己的言行举止也有那个男人的影子。
一开始,他就说了不允许背叛。校庆的时候,他是真的想出手痛殴那些强迫她做奇怪事情的男人;当齐士坟假设了他们的未来时,他第一次有了把她禁锢在一个没有人能触及的地方的念头……
那个念头吓坏了他。
无论怎么逃,拥有如此的母亲和那个男人留下的阴影,总有一天他也会变成像他们那样糟糕的人。
原来他无法认真的爱一个人,因为真心会使他失去理智,对他来说越是重要的人,将来越有可能会受到他的伤害。
在黑暗中,任晴握着今天早上买回来的染发剂,直视前方的眼眸变得坚定。
所以……他只能这么做了。
第9章(1)
「今天是段考的最后一天了……任晴真的打算全科补考?」
「现在都最后一科了,看来是补考定了。」
「听说昨天有人见到任晴在杂货店买东西耶!」
「谁呀?怎么没叫他今天要来考试?」
「我有啊!但他还是没来。」
「他看起来怎样?」
「很普通啊!和我有说有笑的,我问他买什么,他说要买泡面当晚餐。」
「就这样?」
「就这样啊!」
「啊,别说话了,老师来了。」
齐朝予怔怔的望着黑板上的作文题目,脑海中回荡着同学们刻意在她面前谈论的有关他的消息。
这几天她都在他家门口,为什么就是没看到他?随便的人都能够巧遇他,她这个花时间、花心思的人却只等到一场空,为什么?
是不是他刻意避着她?
「齐同学,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到保健室?」监考老师走到她身边,关心的问。
她这次很不正常,每科都交了白卷,在办公室里引起老师们的恐慌,担心对她日后升学会造成不好的影响,校长则是直接决定将她列入补考名单,并要老师们多多关心她。
老师连叫了好几声,齐朝予才失魂落魄的转头,却连回答都忘了。
「咦?奇怪,那是……」
「什么?」
「快看校门口。」
听见窸窸窣窣的讲话声,老师稍微分神,大声喊道:「同学们,不要吵,安静的把作文写完,不要因为是最后一科就松懈了。」
有个靠窗的同学突然站起来,「老师,好像是任晴来了。」
连笔都没拿起来的齐朝予听了,想也不想的奔出教室。
全班同学和老师先是一阵沉寂,继而把段考摆一边,一窝蜂的挤到窗边。
齐朝予离开教室后,把所有的事都抛到脑后,一心一意只想着要见到任晴,当面问个清楚。
她一路跑下楼梯,奔过走廊,最后在川堂看见了迎面而来的他……有一头鲜艳红发的任晴。
伫立在原地,她突然走不动了,瞪大眼睛,看着发色恢复成红色的他。
踏着慵懒的步伐,整个人看起来漫不经心,就像他们未曾说过话时的任晴,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抬起眼眸,发现了她,并没有停下脚步,大大方方的来到她的面前,然后伸出手,抓起她的左手。
「这种便宜货,大小姐还戴着?这样依依不舍,真的很烦人。」他嗤笑一声,口吻轻佻,眼神揶揄,随即放开她的手,离开她的身畔。
齐朝予愣愣的瞪着前方。
他的手好冷,他的眼好冰,他把头发染回红色……代表他是真心的了。
「等等。」她叫住他,声音太过高亢、沙哑。
明明上一秒还很高兴能见到他,这下见了,结果一点希望都没了。
任晴眼眸一黯,停下步伐。
她拔下手上绕了两圈都还过大的链子,低垂着脑袋走向他,将链子塞进他的手中,随即背过身子。
「这个还你,还有你借我的外套和衣服,晚一点我会让人送去你家,我们所有的关联在今天都结清了,我不会再缠着你,所以……能不能请你用一个我能接受的理由彻底的把我甩掉?」
她背对着他,身子直挺挺的,拥有闪亮长发的脑袋微微向上仰,然而他却能清楚的分辨出那不是骄傲的角度。
她一定泪流满面了吧!
「我会说,你先转过来。」
他要最后一次记住她哭泣的样子,往后每当想起她,就会永远记得伤害她时,自己的心里有多痛,他要用心痛的疤,将这个唯一超过喜欢,深爱的女孩深深的烙印在心底。
「不用了,就这样说吧!」齐朝予一动也不动。
他突然用力的扳转纤细的身躯,只见她用两手遮着自己的脸,即使如此,也藏不住纷飞的泪。
任晴松开手,退后一步。
「我们分手吧!理由就是……喜欢一个人实在不是我会做的事,太辛苦了,我宁可选择像我妈那样自由自在,不和任何人有太深感情羁绊的生活。」
她的双手依旧掩住脸庞,泪水却不断的落下。
任晴定定的注视她,「我……不喜欢你了。」
他保证这是一生中以最残酷的方式对待一个人的时候,以后再也不会了,所以对不起。
聆听他缓缓离开的脚步声,齐朝予终于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结束了,拥有好多第一次的心情,一生也就一次的初恋……都结束了。
※※※
齐朝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就像第一次听见他提分手的那天一样,之后发生的事情都像在作梦,没有真实感,她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朝予!」
她震了一下,茫然的双眼慢慢的集中焦距,「爸……」望着他,思考了比平常还要久的时间,「你怎么在家?」
「朝予,最近过得如何?」
如此生疏的问候,是他们这种动不动就好长一段时间不见面的父女最主要的对话开头。
齐朝予发了一会儿呆,在管家的提醒下,才慢吞吞的回答,「是……」
齐士坟皱起眉头。
经过其他人的回报,他已经知道女儿和那个不相称的男生分手了,第一次尝到失恋的滋味,肯定不好过,从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就能明白。
「刚好到台北出差一趟,马上又要回去,不过圣诞假期会回来,所以想问问你,到时候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当然可以打电话要妈妈先排假,怎样?」齐士坟隐瞒了前几天回来过的事,和任晴谈话的内容也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