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多嘴!”怀烙瞪她一眼,示意她不要泄露真相。
“格格,事到如今,您还装什么呢?叶公子再笨,也懂得算时间吧?”碧喜叹道:“ 他会算不出这孩子是自己的?”
“你……”怀烙心儿猛跳,双颊顿时羞红。
“碧喜,已经脱险了,不必再讨好我了。”不料,叶之江却如此答。
“什么?”碧喜一怔,“孩子是您的,我没说错啊!”
“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帮你们,才这样说的。”俊颜冷酷,话语更伤人。
“叶公子,你傻了吗?”碧喜叫起来,“我们格格怀胎五月,你也不掐指算算,这能是别人的孩子吗?”
“我一个男人,哪看得出多少月啊。”他依旧不为所动,事不关已的说:“随你们怎么说。”
“你……”碧喜愤慨,狠不得扑上去,给那可恶俊颜一拳,“自己的孩子,却不认账?叶公子,我真是看错了你!”
“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我离开了,自有后来人。”他再次道出绝情的话语,像一把剑,刺向怀烙脆弱的心。
“我们格格是那样朝三暮四的人吗?”碧喜差点儿气得哭了,“她为了你,与皇上关系闹僵,现在要出宫生孩子,你居然……居然还怀疑她?欺人太甚!”
“她不是朝三暮四的人吗?”叶之江轻笑,“我只知道,她主动嫁给我的时候,也只见过我两次——如此轻率的女子,叫我怎么想她?”
“如果她真有别人,为什么这次出京,那人不来?”碧喜大嚷。
“大概就像我当年一样,因为被迫的,所以躲着她吧。”俊颜淡淡看了怀烙一眼,不带丝毫感情。
一股寒凉自心底生起,怀烙只觉得自己处在寒风冷冽的荒原之中,孤独无依。
方才被他救下时产生的一点点暖意,此刻荡然无存。
她们之间,果然是孽缘,每次一见面,都是伤害。
“你自己说,孩子是我的吗?”他转视她,绝情地问。
她该怎样回答?
已经伤得这样深,还要再受侮辱吗?
“不,当然不是。”怀烙答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碧喜呆住,不敢相信主子如此言语,好一阵子的寂静。
“听见了?”叶之江朝碧喜一笑,“她自己都这样说了。”
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脏像花朵一般,一瓣瓣裂开,凋落……怀烙强忍着,从容冷静地瞧着他,坚守对峙的谎言。
绝望的悲伤在,她抛弃一切,仅剩矜持。
什么都没有了,能维持的,只有一点点尊严。
“叶公子贵人事忙,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了,在此分道扬镳好了。”她回眸,对碧喜道。
碧喜在哭,代她哭泣。
然而这一刻,她却像流干了全有泪水,双眼是空洞的。
她看见叶之江一言不发,转身离开,黑色的衣衫融入黑夜,忽然觉得这个男子真的自她生命中抽离而去了。
她深深吸进一口旷野的气息,抬头仰望仍在月边挂着的星。
看到笑脸,就是祝福吗?
为何她觉得,这星月似一个讽刺,嘲笑她的遇人不淑。
***
来到承德,安定下来,怀烙忽然有一种不打算再回京的欲望。
她没住行宫,自己在市坊之中,择了一所小小的庭院。
庭院每日里充满了孩童的笑声,因为,她收养了许多孤儿。而其中,又以汉人的孩子居多。
自京城到承德这一路,失去了侍卫的保护,却让她看到真实的民间。
的确,碧喜说得没错,她幻想中的盛世原来只是一个谎言,那些史书上对前明贫陋的记载,用在大清身上,也恰如其分。
她终于可以理解,为什么那些流匪会热中于吃人——不是变态,而是被逼。
在寸草不生的荒年,除了人吃人,还能怎样生存?
她觉得经过此行之後,蜕变成另一个怀烙,从一个无知的公主,化为阅历无数的深沉女子。
现在的她,不再穿花盘底鞋,不再带珠环翠绕的冠,甚至没有绫罗绸缎。她就像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只着布衣,长发一支簪子别好,轻松自在的过日子。
她亦不再敷人皮,抛去虚荣,还原真实。
很庆幸,孩子们不怕她脸上的胎记,他们都说:“月亮爬到阿娘脸上了。”
呵,就像小柱子生前说的一样。
童言无忌,最最纯真,她得到了这份纯真的赞美,才知道原来自己是真的很美。
“格格,大夫说。过几天就是分娩之期了,你要当心啊。”碧喜从旁叮嘱到。
这些日子,多亏这丫头人前人後的忙,才照顾得了许多孤儿。
“对了,换季了,该给孩子们做新衣服了。”怀烙忽然想起。
“放心吧,早做好了,喏,他们都穿上了。”碧喜笑道。
怀烙一怔,这才发现,原来孩子们果真在今天都换了新衣裳。
她摸摸衣料,发现都是上好的布料,不怕磨伤孩子们白嫩的肌肤。
“碧喜,你真能干,”她忍不住赞道:“咱们每月的银子不多,你却能让人人都好吃、穿暖,前儿还修了间偏屋——真会精打细算。”
“哪是我的功劳啊!”碧喜顺口到。
“哪是谁的功劳?”怀烙诧异。
“哦……”她连忙答,“咱们邻居也是善心人,听说我们办了养生堂,特意叫他的夥计过来帮忙。那间屋子,便是那夥计修的,不要钱的。”
“是吗?”
“还有咱们的粮食、衣料,也统统是他卖给咱们的,价钱比市面上便宜一半呢。”碧喜又道:“否则我哪有这麽大本事,用一点点银子,办这许许多多事儿啊!”
“那该好好谢谢人家。”怀烙点头笑。
“哟,说曹操,曹操到。”碧喜朝门外一指,“那夥计来了。”
说话间,只见一名高大的年轻人,背着一袋大米,朝这边来。看上去像个乡下来的小夥子,有些傻呵呵的。
“大齐哥,你来得正好,刚才咱们家小姐还问到你呢!”碧喜上前道。
“小姐?”年轻人见怀烙,一阵发楞。
“大齐哥。”怀烙顺着碧喜的叫法,“辛苦了,你家主人替我们做了这麽多事,我们却一次没去回访,真不好意思。”
“小姐,别这样说,咱们爷乐意的。”年轻人憨厚的笑。
“不过你家主人是做什麽的?姓甚名谁?改天回访,也好不失礼啊。”
“呃……”憨厚小夥子抓了抓脑袋,“做什麽的,我没敢问……姓什麽,反正我只知道叫他爷……总之是个生意人吧。”
这算什麽答案?
怀烙与碧喜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对了,我们爷还是个聪明人!”他傻呵呵地补充,“他常常出些题目考我,训练我的脑子,比如,他说:‘有三个袋子,一个装着花生糖,一个装着松子糖,一个两样掺半,三个袋子上的标签都写错了,你要尝几颗,才能把标签全贴对’。”
“什麽?!”滑落刚音,怀烙顿时脸色大变。
“小姐,你知道答案?”
“你们爷……怎麽回答的?”
“他说,只须尝一颗。”
会是凑巧吗?
或许吧,天下奇人异士如此之多,凭什麽同样的考题,别人就不能出?
可心里仍有一种奇怪的预感,总觉得那……那就是他。
“大齐哥,能带我去见你们家爷吗?”她咬唇道。
“呵呵,当然啦。”
“现在,马上。”
“啊?”
“方便吗?”
“可以,今天爷正好在家。”大齐笑,“其实我每一次到这儿送东西,爷都会守在家里,等我回去,就问长问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