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映宫冷笑一声,以内力相抗,把持住扇身。“阁下能不语,却不能不为,是吗?”右肘忽地外拐,力道暴烈,若曲唯不全力化解,小臂或将折裂。
曲唯却似不甚在乎,仅拨稍许内力抵御那强攻,手掌却用尽余力五指齐收,硬生生夺下白扇,只听得一闷声,是手肘骨承受巨大压力而发,曲唯退了一步,左臂仅微抖一下,左手稳稳握着扇子,已然步出仇映宫的攻域。
仇映宫变了脸色。宁可承受剧痛,也非要夺取吗?
曲唯运行内力,臂上剧痛稍缓,除了唇色有些发白,他外表无异。若是一般武人,怕是早已跪倒在地,哀叫不已。
仇映宫心中惊骇万般,深吸一口气才说:“阁下还算痛快,表达得淋漓尽致,仇某算是懂了,但是夺取之后又如何?”
曲唯将羽扇轻放在桌上,双手敛后,头也不回地步出大厅。仇映宫看着桌上的羽扇,低喃着:“仇映宫啊仇映宫,这下你又该如何?”
把赫沙刑硬是先行打发回殿,凝儿任马儿漫无目的地缓行。
她不懂,自己的眼为何会模糊?不记得自己懂事后什么时候流过泪了。
还不及抹去,已被烈阳蒸干了,好似不留痕迹。心中好大的一个洞,却没办法对自己遮掩。
“原来……清醒得太迟,就是这种感觉啊。”她低喃。“被吻的时候,为什么不懂?不,更早的时候,自己老是在人家身边打转的时候,不跟他说话就不痛快的时候,对他的碰触感到心跳的时候……为什么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到?
“最笨的是,为什么这几天还搞不清楚?为什么没有早一点明白,早一点告诉他?现在连想说都不能说了……
“如果说了,就不能再保持距离了吧,一旦说真话,是没办法撒谎的……说了真话,就不能不全盘托出吧……”
“现在的身份被发现的话,整个推选都会完了,他们三人都会空手下山……如果酋王震怒起来,不知道会有什么样可怕的后果。”
“曲唯兄,我终于明白你为何不说话了。不能说真话的时候,必须说谎又不想说谎的时候,还是不开口的好啊……”
仰起头来,让脸被狠狠烧痛,所有的湿润遁为热气,像一切从不存在。
回到殿门,看到曲唯与沙刑并立在门前。
“回来了吗?”赫沙刑道。“我向曲大侠再三保证,我已训练马儿能自行回殿,绝不会有闪失,他才没有去找你。”他有担忧地看着他,似乎也察觉他这几天反常地没有时时伴着曲唯。
凝儿对赫沙刑笑笑,跳下马来。“好公子很侮辱人喔!难道我自己回不来吗?还要马儿带!”
说笑她最行,心滴着血也要笑。
把马缰交给赫沙刑,她吐吐舌。“真是热死我也!我去泡个凉,洗去这一身沙。”
没等两人来得及反应,她转身大步就走了。到了内殿,纵入浴池中,闭上双眼,长长叹息一声,觉得身心俱疲。
要忍着不去看曲唯,不去跟他说话,不待在他身边……是这么的难,让她好累,好累……
忽然水花四溅,她惊得睁眼,竟是曲唯也全衣入了水。
“曲唯兄!”她不禁叫出口。
心差点跳出胸口,整个人本能地就没入水中,虽然她其实仍衣着整齐。
“你——”她这才看见曲唯头上绑了黑带,遮住双目。
她喘了一大口气,尽力不让自己听来过分惊慌。“曲唯兄,你怎么这样闯进来?就不能等等吗?”
“没时间等了。”他简单地回答,在水中往她移来。
“什么……意思?”她想后退。却背抵着池壁,哪儿也去不成。
“小凝想躲我躲到什么时候?”他低声道,已来到她身前。
“曲唯兄!”她双手抵住他前胸,不自觉中用上不小的力道,惊觉冰凉水中的他仍是如此……热烫!
他的来势却丝毫未被阻住,仅余一息之遥,然后停住了。
“我不能让你有时间筑起心防。”他沉声道:“小凝为何忽然对称王踌躇不前了?”
天!他是如何看出来的?
凝儿的眼光闪烁不定,不禁庆幸他看不见她。“我说了大话以后,才觉得自己未免太自不量力了。比起三位,我根本只是个嘴上无毛的浑小子,等我回家向两老好好学习天下书以后,再去考个文书吧。”
在黑布之下,那双闭着的幽幽双眸似乎仍能穿透她,“小凝不爱说假话,这可是真心的?”
她不想害他的心是再真不过了。她深吸一口气。“是。我想学王道是真的,自觉不如也是真的。”
这些真话,只是并非全部的真话而已。不能告诉他的那些,她会永远遗憾的……
但是遗憾总比后悔好。她心意已决,咬着牙也要将角色扮演到底。
“曲唯兄说过,不会勉强我做我不想做的事,对吧?”她将声音放轻松。
“若小凝真不想做,谁也勉强不得。”他顿了顿。“我只必须确定小凝真正的心意。御书上所写的是真的吗?”
凝儿心中大惊,笑着打马虎眼说:“难道有关曲唯兄的有假?”
“有关小凝的太少,令人奇怪。”
“我就说我什么阅历都没有嘛!初见面的时候,曲唯兄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小凝的转变未免过剧,是在御书送达之后。”
天!他的眼太利,而她扯谎的工夫又太差了。她该怎么办?
“曲唯兄。”她语气肃然起来:“你自己不想称王吗?曲唯兄的洞察与意志力是我见过最强大的,如果你真想称王,任谁也挡不了你的路。我是个随性的人,当个高臣不必扛起天下还勉强说得过去,但曲唯兄真想把天下放在我手中?”
曲唯身上散发出张力。“那么小凝忽然逃开我,又是为了什么?”
她本能想否认逃开,但那会是太明显的谎言,只好小声说:“我……我不习惯曲唯兄那样,我只想当曲唯兄的好兄弟但你却那样待我……我,我不喜欢。”
“小凝说谎。”他轻轻地说。
“我才没有,要是喜欢为什么不要?”她却扬起声来,因为心中实在压不住那份悸动。
“因为某种原因,小凝在说谎,嘴可以说谎,连心都可以说谎,但只有一个东西没办法说谎。”
“什,什么。”她颤抖起来。
“人的身子。”他湿湿的右手准确地贴上她的面颊,她几乎站立不稳。
“曲唯兄!”
“我遮起双眼不看小凝,是尊重你的传统,但你说过,你们是穿着袍子有肌肤之亲,而非不能有肌肤之亲。”
他的语气忽然变了,是她从未听过的……低沉如昔,却炽热非常!
她再也无法静立在那里,一侧身便欲从他身边遁走;他比她更快,一臂收紧,就将她揽入怀中。她急了,手腕快翻,右手大力推向他左肩,是不偏不倚的一拳!
此拳用上了九分内力,连在水中也未失力道,而她又一向力气惊人,他若不松手,就只好承受重击了。
但他没退,她一出手就后悔了,恨不得能为之化解。然而他虽未抽身,却以内力将拳力劈开大半,往左侧弹开,一时水花激溅,弄得两人发间全湿。
她未及睁眼,已感觉他贴上她;她的双手被夹在两人胸间,面颊则埋在他肩下,他将她压在池壁上,与她毫无空隙。
“别再出手了,我不会还手,如果内力化解不及受伤了,小凝会难过的,我不希望这样。”他低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