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有水!”她欢呼了一声,要不是肩头又被按住,早就狂奔向前了。
摸索到水边,深水静流,毫无声响。四人掬水喝了一口,觉得没问题,都牛饮起来。
虽然饥饿如旧,她觉得自己喝饱了水又有了新的精力,心思转移到另一个跟水有关的事上头去——自己多日未洗澡了,实在难受得紧。
“钦,这水真冷。没办法,总比一身污垢的好。未免弄脏了水,舀出来洗算了。”比她更癖好洁净的仇映宫马上想到同样的事。
悉悉索索的,显然已经在脱衣服了。凝儿真羡慕,若不是婆婆再三叮嘱,她也如法炮制了。
火褶子早已用尽,她很庆幸,只是,她看不见,其他人若内力较深,也看不见吗?
赫沙刑和仇映宫边洗边聊,凝儿踌躇了一下,决定还是连衣泼水,以防万一。湿衣再怎么冷,咬牙忍个一两个时辰便是。
水还没上身,手就被曲唯拉住了。她努力睁大眼想看清他,他又怎么了?
他放开手,她感觉他走到她身前背对着她,高挑的身形将她完全挡住,隔离了其他两个任何可能的视线。
凝儿怔住了,他……是能读她心事吗?怎能这样敏锐、又如此贴心?
她喉头忽然有些紧,想谢谢他却说不出来。
她赶紧脱掉衣服,尽快净身,虽然水冷,她还是觉得舒服多了。以中衣抹干身体后,熟练地将绑胸及层层衣物穿上身。
“我好了,曲唯兄你去洗吧!”她一打理好立刻对他说。
他走离了几步,让她绝无可能看见他了,才开始清洗。
凝儿不想去听他的动作,可是耳朵好像不听使唤,似乎一丁点声响都没有放过。
天!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好奇心未免过了头,回家要向婆婆请教一下,这究竟是什么怪病!
她开始找话说:“赫公子,为什么我觉得已经应该很接近地面了,地温却还是没有转热呢?”
赫沙刑已洗好了,习惯性地打开袋子审视,然后把空空如也的袋子又放回去。“我也觉得奇怪,我们不断登高,已有数日了。”
“那一地动,地形完全改变了也说不定。”仇映宫叹了一声。“出不去的话,就算能熬到一月期满,王朝的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我们。”
“推选试验还真难啊!”凝儿笑道。“历来有人没能生还吗?”
“八百年来是出了几次重选之例。”仇映宫说。“少侠没读过?”
听美公子的语气,好像是基本史书。凝儿伸了伸舌,婆婆爱看闲书,玉爷只攻武谱拳经,害得她凡是正书都没读过。
“那是死还是伤?”她不是很放在心上,要死反正有人作伴,光是有曲唯兄她就不觉寂寞了。
“一次有人失踪,两次重伤不治,还有两次是推选不出一人。”赫沙刑回答她。
“他们起内哄?”凝儿笑问。
“是的。四人无法同举一人,只有四人全退。”赫沙刑说。
“好奇怪!他们宁可什么都没了,也不愿捞个高臣来做吗?”她再不知世事,也明白那是仅次于酋王的不得了权位。
“斗到最后,可能恨得要除对方而后快。没真正下手就很了不起了,更别提要真心听命或共事了。”仇映宫笑道。
“如果四人只是意见分歧,互推不同的人呢?”凝儿想到。
“那么大家理解相差太多,在国事上也公四分五裂,无法久治。这就是襄翼推选之法深谋远虑的地方。”赫沙刑说。
“推选真的是大学问啊……”凝儿沉吟,曲唯在她身边坐下,她感到他的体热,本能就贪心地朝他又挪近些。
近了些,心跳就快了些。她说不出这是舒服还是不舒服,决定温暖总是好事。
曲唯似乎在看她,她看不见,还是回了他一个微笑。
他举手从她发上拂去了什么,她吓了一跳,他看得清她吗?
他在看她的时候,究竟看见了什么?她很好奇。从前不曾在乎过自己的模样,婆婆曾说,人通常只看到自己想看的,除非她过分露馅,只要举止自然,应该无事。再说,少年发育晚也是常事,在变声、拔高之前,和女娃儿没多大分别。
村人总说她可爱,那晚在客栈有个酒鬼想摸她,而美公子称她美少年,那么她应是好看的了。但她无姐妹,婆婆也从不循寻常女子的规矩,再加上村里又没别的女子,她真的对身为女子该是什么样子毫无所知啊。
她想要曲唯兄认为她好看吗?脸有些热了,但心下并没个答案,隐隐觉得如果曲唯兄觉得她美,会是件危险的事……
那又是为什么?思绪又撞到了墙,想不透。打了个呵欠,没意识到自己歪倒在曲唯热热的肩上,她舒服地睡着了。
“听那呼息,已经睡着了吧。”仇映宫低笑,声音不至于惊扰到她,但其余二人可以清楚听见。“孩子就是孩子,把这样的他弄上山来,再怎么守护,也是为时已晚,不是吗?”
曲唯一言不发,赫沙刑倒开口了:“促他全心参选的,似乎是仇兄。”
“是仇某不错。”仇映宫语气透着兴味。“让他在这样危险的四人决中糊里糊涂就被人玩掉了,岂不可怜?难道不是让他全心警觉、全力角逐,尤其要防对人,才对他最好?”
仇映宫及赫沙刑都没有感受到曲唯的任何反应,这让他俩心头惊异。
他不开口也罢了,最起码也应该散发出强烈的敌意才是。
“阁下决心装死吗?”仇映宫按下心中的忑忑,笑道:“那也无妨。四人决要怎么推、怎么选、怎么拨弄人心,都是随人自由,只求达到目的。阁下有阁下的固执,仇某自有仇某的坚持。”
“不管怎样,没有必要冲着玉少侠来吧?”赫沙刑蹙起眉。
“赫兄也对小不点心软吗?”仇映宫笑声如铃。“两个大男人,不会去抢一个毛都还没长一根的孩子吧?”
“说什么浑话!”赫沙刑不悦。“都是最后要一起为国谋福的同侪,和乐相处才是唯一之道,没有必要挑拨离间。”
“真正居心叵测的究竟会是谁,赫兄不妨拭目以待。”仇映宫不以为然。
话不投机半句多,三人闭目不再言语,黑暗的洞穴中,有股阴森的不安气息在四周回荡。
***
早上悠悠醒来,虽然手脚无力,凝儿仍习惯性地伸腰呵欠,这才发现自己半压着一副热烘烘的强壮身躯侧躺着,手还环着人家的腰,赶紧没命地收回。
“啊,早!曲唯兄……”立即爬起身来,心虚地问:“睡得好吗?”
应该……没被她压得酸麻之类的吧?
自己通常是睡得很死没错,不过总是在自己房中,除了那两夜在客栈与他同房,或是这几日靠壁坐睡,顶多靠着他,怎么现下竟睡到人家身上了?
她脸红红地推开自己身上盖的一件衣物,又是他的外衣。他身形突然一僵,黑暗中脸转向她来。
不远处的仇映宫忽然开口,语气警觉:“咦!是血味?诸位谁受伤了?”
凝儿还不甚清醒,但身下的潮湿不适仍进入她意识中,全身鲜血一下好似全冲上脑中。天!月水什么时候不来,偏偏还没回到殿中就来了!婆婆给她准备的物事都没带……
她半转身以掩饰,手悄悄摸索到身边一块碎石,在黑暗中用力一划,鲜血涌出。
“没事!哈哈,是我,方才起来不小心手压到尖石,划破一道口子。”她举起手检视,很敏感地察觉到身边有曲唯的炯炯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