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她是不打算再回到唐家了,真正的唐家大小姐这身份并没给她丝毫的喜悦,仅是成了她与眼前的老人谈判的最佳筹码。
唐沅庆晓得她是认真的,并非只是嘴上说说,好似看见了唐济玲的身影与她重叠,以那样坚定的眼神传达着她将离开这个地方。历史总是一再地辗转轮回,他病弱了,已没了过去那种不容许一点反抗的骄傲。
“你可以不继承唐家。”
唐左琳愣了,本以为还得经历一番斗争,未料老爷子竟答应得如此轻易,然还不及面露喜色,却听他道:“别高兴得太早,在我病好前,你有得忙。”
“我有心理准备了。”
对于老人家幸灾乐祸的口气,唐左琳哭笑不得,只见唐沅庆瞥她一眼,继而撇开头去。良久,他问她:“你们……要离开台湾?”
“不知道耶。”她想了想,原先霍克勤是打算离开的,但现在……应该是没必要了吧?
她正要回答,却不意瞧见老人家显露一丝寂寞的侧脸,这才意识到他问这句话的真意,她一时错愕,但随即一笑。“我喜欢台湾,能留下来当然是不走。”
像是听到了满意的回答,唐沅庆沉默着,嘴角似乎淡淡地弯起。“这样好。”
好什么?唐左琳没再问下去。眼下这样,已经是她能想像的最好结果。
窗外的天气很好。她露出一抹微笑,心想,有一个人,肯定会比她还开心的。
第10章(1)
唐左琳退出病房,转身看见老管家一脸忧心地从会客室的椅子仓皇站起。
她一笑。“我没事,德叔。”
“小……小姐……”
“麻烦你帮我叫车,我想先去公司一趟。”唐左琳下达指令,上前抱了抱这位老人家瘦弱的肩膀。“我跟外公……都没事。我一直没说,谢谢你这么多年来照顾我,我真的很感激。”
她想起小时候,德叔总量会带着各式各样的礼物来看自己,可相较于那些东西,她更喜欢的这个人情真意切关怀自己的笑容。过去十多年,她一味认定唐家不爱她,可事实上,那些温柔的细节是自己选择视而不见,沉浸在自以为是受害者的伤痛里,她觉得自己好蠢……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改变。
老管家送她到医院的私人出入口,看着她挺直的纤弱背影,脑里隐约浮现唐济玲离开那天,也是相同的坚决。如果那时候他阻止她,是不是,就不会有接下来的悲剧产生?
刘亦德摇了摇头,甩去那些多余的思绪,毕竟时光不会倒流,他跟着唐左琳停下步伐,看见前方停着一辆黑色保姆车,有个高壮的男人等在那儿。他将头发剪短理净,往后梳理,再度换上那身墨色的西装,俊伟如一个战士,在日光下扎入了唐左琳的眼。他不是……离开了吗?
她面露惊诧,随即转为喜色,不顾形象地冲上前,投入了男人的胸怀,被他紧紧抱拥,熟悉的温度使她一阵惊叹。真好,他来接她了……
外头阳光刺眼,刘亦德看着这美好一幕,一时难以言语。
只见唐左琳转过身来,粉白的脸颊漾着一团讨人喜欢的红晕,她朝刘飞德笑了笑,说:“德叔,我现在很幸福。”
所以不管你有什么遗憾,都放下它吧。过去无法被改变,但我们拥有掌握未来的能力,不是吗?
刘亦德逐渐湿润了眼眶,直到两人上了车,才将眼泪抹去。许多年以前,似乎他的玲小姐也是这般在另一个人怀里,绽放着微笑跟他说:“德叔,我很幸福。”
他想,这样就好,这样……很好。
唐左琳坐上车,刚才顾忌着德叔,不敢有太多亲昵举动,等到霍克勤从另一头上来了,她才整个人扑过去,一阵啃咬。
霍克勤拿她没辙,只得随她动作,等到她满意了才道:“好了吗?大小姐。”
“你又叫我大小姐!”唐左琳抗议,只见他又恢复过往的面无表情,下一秒却横过身替她系好安全带,然后在她不及反应前,如棉絮般轻柔地吻过了她的发顶。
“走吧。”他说,没问她目的地。
这路程……霍克勤确实是前往”唐朝”总公司。她一脸意外。“你知道……我……”
“大概猜得到。”前方红灯,霍克勤将车停下,忽然说:“如果我现在把车掉头,带你回山上那间别墅,你怎么办?”
“呃?”唐左琳瞅望他俊凛的侧脸,午后的日光强烈,映亮了他的眸,看起来并非只是个玩笑。她动了动唇,“那就没办法啦,坦白讲唐家没了我又不会死,但有人嘛……哼哼。”
霍克勤瞥了她一眼,没否认那个“有人”就是他,红灯转绿,他再度驶动车子,这才问:“唐沅庆怎么说?”
唐左琳脸上笑容益发灿烂。怎么办?她觉得这个男人好可爱喔,其实打她一上车他就该问,却硬是按捺着绕了个圈,确定她愿意跟着他的心思后才问出口。她既心怜又心疼,因为她知晓不论自己做了什么决定,这个男人都不会有异议。
人生得爱如此,又有什么好不满足的?
她把自己和唐沅庆在病房里的对话说了,对于这预料外的好结果,霍克勤比她还欣慰。他不在乎逃亡,但若可以,当然是不想让她过着颠沛的日子。
日头逼人,他看着前方,久久没回话,她有些不解。“怎么了?”
“没事。”他勾了勾唇,把思绪吐出。”我只是想……该找个时间,安排一下我们的‘家’了。”
这个看似简单却又包含着许多意义的字,在这一刻打入了唐左琳心底,令她一阵怦然。是啊,家,只属于他们俩的地方,先前不敢想,现在他们有那个权力了,确实是应该要好好规划一番……
想着,唐左琳不自禁潮润了眼。她真的……拥有了。
拥有了家人,拥有了羁绊,有了那用尽一切呼唤她、需要她的人。再不缺了。
“怎么哭了?”他问着,手指心疼地抚上她的眼角。
唐左琳抬起脸,一笑。“因为……太高兴了。”
原来,当一个人太喜悦的时候也是会哭的。这个男人给了她太多不同以往的感受,他右手轻轻触碰着她的脸,几乎没有力道,温柔得使人心醉。唐左琳伸手包覆住他的手背,任他的掌纹烙印着她的脸肤,她的泪水沾濡在他指缝间,然后,霍克勤看见她笑了。
于是,他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两人的笑在这一刻融合在一起,好甜好蜜,他们没有负担了,再也不需要逃了,窗外的光照亮了这一切,仿佛在昭告黑暗已经过去了,剩下的,只有光明。
“唐朝集团”运行多年,不可能少了个唐沅庆就撑不下去,在确实属意唐左琳继承之前,“唐朝”高层本身应有一个决策小组,由唐沅庆的弟弟唐沅晟──目前的集团副总裁,以及唐朝亚太区总经理和另外三个专业经理人组成。
唐左琳才二十四岁,历练不够,却被安排进决策小组,外界将此一举动看做是她确定接班的最佳证明,实际上她主要是负责沟通一职。唐沅庆休养期间任性地拒见公司任何人,对于某些事项也只肯听她的意见,她不得不当起这个中间人。
唉,人家讲老顽童,果真是越老越童,只是这种”真相”,唯独内部少数几人才知晓。
于是随着那些媒体将她未来继承的事写得有声有色,公司内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微妙,尤其是她的堂舅唐济光,倘若他的眼神能够变成凶器,她现在肯定早就千疮百孔,喷血不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