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人间一趟,她才知晓,原来自己是如何幸运,许多异类修行,往往一念之差便坠入魔道;而她,明明是最不认真的,却比睡莲姐姐还早修得人身,甚至具有仙质。
主子对她的再生之恩,又岂下于书生与白狐。
她学着,回到灵山,将那些女子媚态尽数用在主子身上。他初始是诧异的,就在她学着白狐将手伸向她襟口,他总算有了回应,将手探向她……
书生都是怜爱地将白狐纳入怀中好生亲吻,然后再将她压往床铺——
啪、啪、啪!
她是被压往床铺了没错,白嫩嫩的小屁股也顺便挨了几掌。
“谁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不知是疼痛或惊吓,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当晚,她被赶往书斋,罚抄一整本文曲星君送他的古册净化心灵。那一日,她备感委屈,红着眼眶边抄边哭,完全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而后,始终待在门外瞧她的主子叹了口气,还是推门进来了。要读她的心绪对她来说是何其容易,她心里头对他明明是多有埋怨,暗骂他是坏主子,可没料到她一碰到他冰凉的指尖,还是好习惯地握起来搓暖。
垂眸凝睐她专注关怀的举动,心房暖融。
“哭成这样,觉得很委屈?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摇头。
他耐心地抬袖将她哭了满脸的泪水、墨渍一一拭去,还原白净绝美的秀容。
“谁要你学那些烟花女子的媚态?好人家的女孩不该如此。”
“烟花女子的媚态不好吗?只对你而已也不好吗?不好为什么人间好多女子都在做?她们说那是心爱的人……我很心爱、很心爱的主子,也不能做吗?那谁才可以?”
她常有许多疑问,过去,他也都会一一回答,可这回,他一个字都答不出来。
我很心爱、很心爱的主子。
只对你,也不行吗?
柔柔的,带着纯真的魅惑,水眸含情。
他听见自己挫败的叹息,压上犹有许多疑惑想发问的水嫩唇儿,将她带往床帐,实地历练那些她好奇得半死的男女情事。
她不懂女子娇羞,对一切都是新鲜而有趣的,不避讳地探索、迎合,无心勾挑,燃起赤裸裸的情欲欢缠……
床慢遮掩羞人春光,火热喘息间,她无声地懊恼低吟——
再让你去人间,终有一日会学坏……
***
她还是常去人间。
白狐与她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淘。
凤遥知白狐本性纯善,未造恶业,只是一心一意想报恩,陪伴在书生身旁,并无邪念,也就没阻止她与白狐往来。
她常常回来,告诉他白狐妹妹的事。
她想助书生进京赶考,但是没有盘缠。
老道士说,她若要与书生一起,就得抛下所有,以凡人方式生存,不得使用妖术扰乱人间。他们很穷,她进大户人家当碑女仍是赞不够钱,眼看科期将近,她无奈地进了媚香楼。
说到这儿,她瘪了瘪嘴。“我现在知道,为何你会说烟花女子不好了。”
送往迎来、陪酒卖笑,对所有的男人使媚,真的很不好。
凤遥拍拍她,一如以往,将她搂进怀中安慰。
她将脸埋在主子怀里,吸了吸鼻子,还是觉得好难过。
白狐是为了书生,明知不好还是愿意去做。后来她问白狐,这是为什么?
白狐道:“因为我爱他。”
爱?因为爱,做什么都可以吗?可是书生发现了,误会她贪慕荣华,与她大吵了一架,还骂她烟视媚行、恬不知耻。
直到她哭着将攒足的银两给他,书生才顿悟她的心意,好懊恼地抱着她流泪,直说:“今生定不负你……”
后来,书生上京了,白狐便日日倚门而盼。
她常去找白狐,发现她一日比一日憔悴,白狐告诉她,人间的老道长不允她靠近书生,但她保证自己是为报恩,绝无危害书生之意,老道长被她的诚心感动,以符纸镇住她的妖气,以免伤及书生。然而,这会损她道行,她心口时时如火焚般痛着,时日一久甚至会伤了元神,终至灰飞烟灭。
她觉得白狐好傻,为了短短时日的相处,拿自己五百年的道行去赌。
“值得的。能与他恋上一段,就是一年、一月、一日,甚至一刻,都值。”
白狐凄伤而不悔的笑容,至今她仍忘不了。
后来,书生真的高中了,衣锦还乡,捧着凤冠霞被回来寻她,要她风风光光过门,成为他的妻。
但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着她。
乡人说,她耐不住寂寞,与大官走了,去过风光的奢华日子。他怎么也不信,守在过去两人相守的竹屋里等着,夜里,眼神空洞而悲伤,一遍追地自问:她真是那种虚华女子吗?
他得不到答案,也从来不曾见过竹屋外那抹飘荡的魂,悲凉而凄伤。为此,孙旖旎哭了好久好久。
白狐元神耗弱,临死前,她答应过她,要想办法让她与书生再结来世缘。
凤遥听了,只是摇头叹气。“白狐情孽过重,若带着如此深重的情孽转世与书生重逢,也必会灾劫重重,这是你想见到的吗?”
或许任她就这么灰飞烟灭,对她才是仁慈的做法。
她不允,硬是要救,凤遥拗不过她,只得出手,护住她的元神不散,等待时机转世。
有一天,她突然想起书生,又溜到凡间去,发现书生已娶了妻,孩儿也将在今年秋天出世。
她气极了。白狐妹妹为了他几乎赔上一切,他一副深情男子模样,才没几年便将旧人抛诸脑后,欢欢喜喜迎新妇!
这是什么爱情!一点都不值,她真想将男人的心挖出来,看看白狐妹妹被他摆在哪儿!
那株栽在书生旧居的柳树精讽刺笑道:“男人不都是这样吗?个个薄幸寡义,早劝过白狐了,她偏听不进耳。”
“才不是!”她直觉反驳。“至少我家主子就不是!”
主子待她极好,什么都依她,身边也一直都只有她,才不像柳树精说的那样,个个寡情又三心二意。
“他只有你?”柳树精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别说灵山只栽你一株雪绛草,其余花花草草他从不入眼?”
“……”她想起了睡莲姐姐,多清灵绝美;还有桃儿姐姐,风姿俏丽……主子时时都在盘算她们几时能修得肉身……
书生一开始也只有白狐,但是人间佳丽如云,他心头又能惦着白狐多久?
“从来只有痴傻女子为情郎付出一切,你几曾见过男人将他的一切交托予一名女子?”
是吗?所以……主子会不会也像书生一样?她要如何才能确认这一点?
“向他要元灵丹呀,要是他肯给,真心便无庸置疑,就像白狐愿为书生交付一切的心意。”
柳树精的话如魔咒一般,日日夜夜在脑中回绕,挥之不去。凤遥察觉了她的不快乐,关怀探问:“怎么了?谁惹我们家旎旎心头不顺,眉儿不展?”
她偏头,避开长指逗弄,完全提不起劲。
他这才惊觉事态非同小可,抱来她,与她眼对着眼,鼻对着鼻。“来,说说看你又在人间瞧见什么了?”
她抬眸,低道:“我觉得不公平。”
“什么事不公平?”
“为什么死的是白狐妹妹,不是书生?”
她就为了这个看不开?
“没有什么公不公平,情真意切,愿为对方付出,明知赌命也是她自个儿的决定,无人勉强她。纵使最终输了一切,也当无怨。”情之一字,若事事讲求公平,那便失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