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狍、狍枭呢……他、他在,哪儿?”宝宝颤声问。
“……”狍枭他娘还没开口,哇的一声,眼泪倾巢而出,她夫君展臂抱住她提供肩膀让她擦泪抹鼻涕。“怎么办?!现在怎么办?!宝宝被他们带回去了,死定了,他们不会放过他……养这么久,早就养出感情……不绝,我不要宝宝死啦……你去把他救回来好不好?我跟你一块去把我们儿子就回来好不好……”她扯着夫君的衣襟,近乎任性撒娇。
“……我,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狍枭,到底,去了,哪里?他受伤了吗?为何,会死?你们,别说着,我不懂的,话……”宝宝又怕又慌,如坠落五里雾中,摸不着头绪,瞧不见边际,茫然无知,最是可怕。
“阻止了宝貔,随之而来的天人,同样看见那一幕,他们认定宝貔凶性未敛,且变本加厉,以前凭恶兽身体作乱,尚有克星能治,现在有神兽躯壳保护,定是肆无忌惮,于是,他们带走了他。”狍枭他爹平稳叙述着经过,眉头深锁,神情随淡然,扶住爱妻肩头的手背上,愤跳的青筋,泄露他的隐忍。
“带走……带、带去哪里?”宝宝按紧泛痛的胸口,稳住气息,再问。
“还不知道。若非天牢,也会是天界某一处禁地。”三只女儿已经到外头去探查消息,尚未回来,狍枭被捕,她们同样寝食难安。
“……为何,要让,他们带走,狍枭……不将他,强行,抢回来?”她不谅解,身为爹娘,怎能眼睁睁见孩子有难而不出手?若是她,即便能力所不及,即便要以性命相搏,她都会去扞卫他……为什么她那时要晕厥过去?!为什么她没能醒着?!为什么——
狍枭他爹回答了她:
“我们的无法出手,在于最开始,老仙翁已经给予通融,并且将试验规则明定清楚。他按照承诺,让我们平平稳稳度过几十年顺遂时光,不曾干扰或介入,我们同样应允,背起教化狍枭之责,若无法做到,愿听天庭全权处置……我们是用这样的方式,换取四个孩子生命安全,假使一不顺我们的心意,便单方面打破誓约,悖逆与老仙翁交换的条件,言而无信、毁约破誓,是否代表他们亦能无视当年约定,以极端手段,把正道不允许出世的混种孩子摘除殆尽?”
“……狍枭他……不是,坏人……他是,为了我,才会,气得,失去理智……我不懂,你说的,承诺、誓约,我只知道,我不要,狍枭死。”宝宝唇儿咬得泛白,泪水直流,脑门轰隆作响,又胀又混乱,无心思考,无力忖度,她的世界单纯容易,只备生存、死亡,也仅在乎过生存或死亡,没有性命,其余全是空谈,誓约有多重要,她岂能明白?
死掉了,守住承诺,又如何?
蝼蚁尚求存活,为何他们要为了她无法理解的东西而放弃狍枭?
“爹!娘!找到小弟了!”瑶貔喘吁吁奔回貔貅洞,高声嚷嚷,脚步还没踏稳,她娘便急急上前抓住她的细膀。
“哪里?!哪里?!天牢吗?!能不能去看他一眼?!”
宝宝若不是伤到无法爬起身,定也会心急的爬上钱,绞揪瑶貔的衣袖问。
“不,不在天牢!”瑶貔激动摇首,长发凌乱,气得哭了。“他们没将小弟收押进天牢,反而故意要示众地把他绑在凌云峰上的飞来石,说好听是用圣光照耀,洗灌他的恶兽故意凶性,实际就是要众人看见他这只‘劣根不改’的貔貅皮恶兽骨的家伙,是如何得到他应有的处置——”
天人之中,本就有一派反对轻纵狍枭,认定扭曲正道之徒,都该在错误加深之前,将其导回。不该潜入妊娠母貅仲育出的恶兽之魂,不该产下的人类与貔貅混淆血统之子,一开始就不让他们存在,便不会有后续烦恼,如今狍枭重伤天庭驱使神兽及天兵,不过是应验他们预料中“他总有一天会惹出事端”的想法,他们自然主张以杀鸡儆猴的方式,彰显背离正道的“错误”,永远不可能变成正确,狍枭的下场,要心存侥幸之人,引以为戒。
“宝宝已经是一只貔貅,用圣光照他根本没有用!把他绑在凌云峰,就是故意的!”狍枭他娘完全认同瑶貅的控诉,天庭的存心,路人皆知!她气呼呼地跳起来,“我们去抢——”
“小银。”狍枭他爹,低低唤了爱妻之名,她义愤填膺的气势马上软掉,化为软弱眼泪,继续滴答。
“凌云峰……在哪里?”宝宝强撑起身体,试了好机会才成功坐起,偎靠床柱,用力喘气道:“我要去……找他。”
“宝宝你别闹了——你现在这副模样,连走出去都有困难!”狍枭他娘动手拦她,不过是碰到她一下,她几乎是瘫软跌回床上,却在深深吸吐及短暂休息后,又奋力起身。
“我要去,找他。”只是稍稍一动,连床沿都还没离开,她已是满头冷汗。
“宝宝——”
“瑶瑶,扶着她。”狍枭他爹交代瑶貅,逸出轻不可闻的低叹。“我们一起去凌云峰。”
宝宝眼底燃起希望,以为狍枭他爹此言之意,是要全家一起去解救狍枭,但当她与他四目相交,他的眼眸却明明白白告诉她:此趟去,不为救人,他不会违背与老仙翁的承诺,在考验失败之后,还想以蛮力抢人。
希望之火,被兜头冷水绕息,然而,反常地,她没有哭泣,抡在裙边的小拳,辅助她站立的力量,同时,加深她心里默默做下的决心。
她不发一语,由瑶貅搀着手臂,安静地随他们前往迭岭层峦的峻峭山峰。
日,高悬天际,山影嶙峋,重云涌生。
凌云峰,不在群山最高之首,比拟天山更有一大段距离,其峰虽小,峰顶如钉,尖锥形状,因峰顶一颗巨石伫立而闻名,此岩如天外飞来一笔,突兀地落于尖细峰顶,风吹日晒雨淋,未能将它打落,有人传言,它是仙人特意安置于此,偶能见飞仙坐落其上,对弈吟诗,故“飞来石”之名,不胫而走。
相较于周遭左右青翠蓊郁的碧草色峰峦,凌云峰明显苍凉萧条,极大暗灰岩面,稀稀疏疏的几株草丛勉强点缀,仍造就不出生机。
凌云峰约莫山腰处便无路可攀登而上,它不属于天庭禁闯,贩夫走卒,谁都可以踏进封峰间。
选于此峰缚锁狍枭,便是要世间所有妖邪亲眼目睹,踏行于悖道上,最终难敌命运安排,无论多可以像改变轨迹,依旧逃不过天道既定之路。
邪,不能胜正。
歪,不能取代直。
他们要以狍枭为镜,警惕心存侥幸的劣性恶徒。
第10章(2)
许多妖物群众峰下涧谷,会飞的,腾得高些,看得清楚点,不会飞的,拚命仰头,不愿错过千百年来,唯一一次有神兽遭囚其上的奇景。
凌云峰不是未曾沦为惩处几只大妖的邢台,同样曝晒于日光下,整整数年,却没有神兽名列其中,此情此景显得独特而新鲜,这回不瞧,或许有生之年亦难瞧见了吧。
尖细峰顶的飞来石上,环紧盘绕着一条乌蛟蛇,黑银交铿的鳞片,因日光照耀折射而流泄出沉铁色泽,宛若粗大锁链,缠缚住狍枭身上,缓缓蠕动收紧,吐着鲜红蛇信的脑袋,摆放于狍枭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