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抱歉,我,不知道,为、为什么,好累……才、才会,在这里睡着,我、我马上,走……”甫醒的浑噩,早被一窝圣洁辉光给吓跑,面对银发美人的笑容可掬,只觉自己不该玷污神兽居所,必须尽快离开。
“你不能走,就算你想走也走不掉,我们家距离你昏倒的山棱有几十里,没弄出一条路连接,你根本下不去呀,还是你会飞?”狍枭他娘没动手拦她,仅以一脸破坏她逃跑兴致的抱歉笑颜在觑她。
“我……”她不会飞。
她、她是不是惹怒他们了?莫名地擅闯进来,又在人家地盘上呼呼大睡,令他们不满,想用更难以想象的手段处置她?否则为何不允许她走……
“就叫你们光芒收敛些,闪得小疫鬼都快流眼泪了。”咆哮他娘要众女儿别迸发璀璨光明,貔貅就是这点不好,光辉源自体内散发。
娘,她明明就是吓到快哭了才对。
训完女儿,转回小疫鬼身上时,又是笑脸一张。
“你不是要上来找我家宝宝——狍枭吗?他还没回来,你可以在这里等他。”狍枭他娘勾勾指,桌上玉盘稳稳飞入她掌心,她捻起一块枣糕,递进小疫鬼手中,枣糕捏成圆球形状,最上头摆有一块金子点缀。“我们貔貅不吃人间食物,不过我家夫君当人当太久,改不掉饮食习惯,所以我们家也是会吃些软绵绵的饭呀菜呀这类东西,金子你咬不动的话,挑掉就好。”口气像叫她挑掉一块葱末般随兴。
“我,没要,找他……只想,知道他,安好,便够了……我该走,不能,留下……”
“只听见他安好就满足?不想瞧瞧他瘦了还是胖了?精神好或坏?神色健康或憔悴?”
“这……”这太贪心了,不可以的,她只是要确定狍枭的安危,从他的亲人口中听见他没受疫毒所扰,已经使她满足,教她放心,至于其他,怎么还能想得寸进尺去探知更多呢?
她摇着头,不容许自己浮现贪婪之念。
不能见面,她原本就只想偷偷的、远远地,瞧他一眼,瞧他平安,就好。
不能的……
“反正你也是走不掉呀,既然辛辛苦苦才找上这里,就顺便看看他嘛。”她想看儿子见到小疫鬼时,表情有多憨又蠢多好玩,这才是她不肯轻易放小疫鬼走的主因啦。
“他,不会,高兴的……看到我,在这里。”她害怕见到他皱眉抿唇的冷漠表情,害怕听到他再吐半句锐利言语。
“你管他高不高兴,你高兴比较重要,若你不高兴见到他,吃完枣糕,我马上送你下去。”狍枭他娘这一番话,试探多过于承诺,她就不信小疫鬼不高兴见到她家那只鲁儿子,她的表情压根藏不住话。
如何能扯谎,说她不高兴见到狍枭呢?
明明就是如此的渴望……
她觉得羞愧,为自己无法抵抗心里的欲望而难堪着;为嘴里说着“分开了”,却仍然深陷与他朝夕共处回忆内的自己而自厌着……
“你没别的急事,在这里作客几天也无妨呀。”狍枭他娘续道,又勾来另一盘糖醋肉,拨开上头绿色圆珠玉,夹一块嫩肉到她嘴边喂她。
作客?
这辈子连做梦都没奢想过,有谁会留疫鬼下来作客,她感动到有点想哭了……不、不对,她发誓,她出声拒绝了,然而是她的声音日若蚊呐?抑或这一窝貔貅摆明不许她走?一顿饭战战兢兢勉强吃完,她依旧无法如愿离开貔貅窝下山。
她被留下来了,面对一窝子的“光明灿烂”。
银发美人是狍枭的娘,唯一的雄性男人是他爹,狍枭长得跟他娘多一些,致秀俊雅,不若他爹刚凛如石,不过外貌果真无法代表个性,狍枭模样虽俊,性子却野,他爹长相狂悍,倒显内蕴沉稳。
她从狍枭口中大概听过关于这对夫妻的故事,虽然只是稍稍几句带过,她约略知道,狍枭他爹,曾是人类,何以变成貔貅,狍枭没说得很清楚,反而他娘亲在吃饭时,闲话家常地将她与她丈夫相遇经过当成趣谈在说,她听得无比认真,不时膛目结舌,完全被吸引住,甚至当他娘亲提到下地府去见他爹亲那段,她跟着哽咽哭泣,庆幸最后故事收尾圆满,她感到好满足、好欣羡。
至于其他三只年轻的美丽女子,分别是瑛貅、瑶貅和铃貅,是狍枭的姐姐,也是狍枭满嘴抱怨由他一手带大的小嫩貅们。她们真漂亮,撇去无可挑剔的清丽妍容,瑛貅宝矿似的蓝发比湛青天空的颜色深,清澈如海;瑶貅拥有的则是一头珠贝色泽长卷发,柔软轻盈,蓬松弹跳;铃貅最特别,樱花花瓣一般的柔粉青丝,衬托巴掌小脸的精致无暇。
不像她,除了白之外,就是黑,单调死寂的颜色。
“你皮肤好白好嫩哦,都不晒阳光吗?”
“我也想要一头黑发,虽然用法术能变出来,但没有你这么柔软耶。” 瑶貅本来以为疫鬼都很臭,一股疫病的臭味,可这只小疫鬼仔细闻起来还挺干净,不刺鼻,嗅久倒也习惯了。
“你看起来好像人偶哦,咦?脸上这花纹怎么涂的?教我教我,配我的发色刚刚好耶。” 铃貅最关注她额侧落樱缤纷般的红斑,好想仿效。
三只母貅包围她,一会儿摸摸她的脸,一会儿碰碰她的发,一会儿又捏捏她的手,真将她当成一尊泥娃娃在把玩。
“你实在穿得太死气沉沉了,黑发黑裳黑不溜丢的,看起来真不活泼哦”就是那身黑,把她弄得更阴沉和卑小。
“长发都曳地了,不嫌麻烦吗?而且很重吧?你这么小一只,一半的重量应该全都拜这头长发之赐吧。”
“肤色白到没有血色,好似病重之人,红润一些才更好看。”
她没有挣扎,应该说,也无法挣扎,任由三只母貅一人勤弹手指,为她变换衣裳颜色款式;一人招来星光,将她那头确实很重的黑发削得轻薄,再编辫挽髻;一人在她脸上又挥又拍,不知忙些什么。
她只能轻叹,毕竟她们没有恶意,是她不懂如何与她们打成一片,她们的问题又杂又多,她根本来不及回答,下一个提问又马上抛过来,于是她干脆安安静静的任凭她们摆布……
这就是狍枭的家人,美丽的神兽,与他一样出色、一样灿亮、一样让人难以拒绝。
狍枭……
算算她到这里也好些时辰了,仍不见他归来,他流连在哪儿呢?
她真想见他,虽然分开了……
“娘!娘!快叫小弟回来看!”瑛貅朝娘亲猛挥手,后者银色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推推正专注看书的夫君。
他抬头,瞧见三只宝贝女儿的杰作,不由得也笑叹,食指抵在耳骨上,轻敲两记,接通心音,低沉喃道:“宝宝,回来一趟。”
我在忙耶!远方传回来的声音很不耐烦,像是正努力做啥开疆拓土的大事。
“不管你有什么大事要忙,立刻、马上、现在,回来!”狍枭他爹加重口气。
厚!
“方大同,你不要给我罗里罗嗦!叫你回来你就回来!不回来我保证你会捶爆胸顿断腿,后悔莫及!”咆哮他娘只有事态严重或是极度暴怒时,才会连名带姓叫出臭儿子的人类名字,此时她凑到夫君耳边,如此吠着。
好啦好啦!不甘不愿应完,心音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