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掐算的刚刚好,当她把最后一口炒蛋吃进肚子,奉命去叫妈妈起床的梦梦已经推着还满脸惺忪的夏侯亮亮出来了。
夏侯亮亮有张鹅蛋脸,眉目弯弯,乌溜溜的眼睛,道地的美人胚子,即便素着一张脸,还是不掩清丽。
小孩是没办法偷生的,这一大一小看得出来就是母女。
“你只剩下十分钟可以准备出门。”夏侯宁宁也顺便把早报看完了。
“唉呦,我去批货凌晨才回来,日本啊,我还有时差,你就不能让我多睡一下?”像烂泥的人趴在餐桌上呻吟。
“日本到台湾如果有时差我头给你,你混到凌晨才回来,你敢说不是去PUB喝酒跳舞了?”她对这个妹妹的生活习惯可是了若指掌。
都一起生活两年多了,也摸熟了对方。
“不过喝了几杯威士忌,我保证加了水,夏侯宁宁,我觉得你唠叨我的样子比较像妈。”
卷成筒的报纸打在她头上,虽然不是杀人武器,夏侯亮亮还是把女儿搂过来窝在她的颈子上哀号,“梦梦,妈咪被阿姨家暴,我好可怜。”
“我要是妈,你就被禁足了。”这么爱演怎么不去演舞台剧?
夏侯亮亮还在唉唉叫,身为姐姐的人已经把碗盘拿到流理台,扭开水龙头大致冲刷了下。
“你十点才开店门,碗盘留给你洗,还有你的早午餐在袋子里,梦梦我送她去保母家了。”
“宁宁,你真好,我要是一天没有你怎么办?”
“马屁精!”她啐笑。
夏侯亮亮开了一家走日韩风的衣铺,生意不恶,一个月总要来往日本好几趟,她出国的那些时间,梦梦就归她这阿姨管吃住。
“来,梦梦,这是包包,里面有妈咪阿姨的手机号码,有零食,不过不可以一口气吃太多喔。”这脱线妈总算在最后关头知道要把女儿每天携带的小海绵宝宝背包拿过来,顺便亲亲她。
“妈咪再见。”四岁的梦梦自己会穿袜穿鞋,一点都不用大人担心。
走出家门,夏侯宁宁把梦梦交给了半条街后面的保母,这才匆匆的赶上公车。
她在一家复合式艺廊上班,职位名称叫行政助理。
个性保守的她为什么会在画廊这种需要与人攀谈,凡事要主动的地方做事?
大概是物极必反。
这两年她在工作岗位上逐渐变得Sodel起来,也在这里找到自信。
二十分钟后公车到站,下了车,还必须步行约莫五分钟的路程。
在艺廊工作,其实不忙也不轻松。
真正忙碌的时候有限,大致上都是展览会期比较忙碌,开展以后只要顾着展览就好了。
不同于一般公司团体竞争还是合作的工作模式,因为文艺圈很小,小单位、小空间、人又少的关系,也比较能尽情发挥自己的创意跟长处。
所以,虽然是助理身份,她却一待就待了两年多。
拿出随身携带的钥匙开了门,天井的阳光还有绿荫就扑面而来。九十坪大的艺廊不大也不小,再往前走,美国前卫艺术家Daniel Edwards“解剖芭莉丝”裸体就躺在面前,解剖台上的她头戴公主皇冠,左手拿着酒杯,右手是手机,胸前趴着她的宠物吉娃娃,脚边摆着器官跟胚胎,嘲讽意味十足。
这位丹尼尔先生惊世骇俗的作品还不少,恶搞阿汤哥女儿的大便比黄金还贵,哈利王子的死亡雕像,小甜甜布兰妮的分娩……全都完好无缺的从布鲁克林搬过来。
他这位艺术大师恶搞名人恶搞得很开心,老板也玩得很爽,不过,台湾顾客不太领情,但是艺术本来就是种分享,不需要刻意去解释,关于理念本身,只有创作者最明白。
来到座位,把包包放下,夏侯宁宁开始许多例行性的工作。
画廊的老板本身是个创作者,艺术家对开幕酒会跟茶会比较有兴趣,也就是说除非有必要,也就月初跟月底能见到他的行踪。
大人不在家,她这小老鼠也就混得如鱼得水。
所有的灯光都打开了,茶水准备了,才动手整理桌面上的DM和海报,客人上门了。
“欢迎光临。”不同于便利商店机械化的招呼,随着声音落下她已经起身,露出完美无瑕的笑容。
艺廊的客人有两种,第一是平常往来的参观者,第二是销售来源,也就是顾客、收藏家。
这两人以英文交谈的方式走进来,虽然不是对她视若无睹,但也没怎么理她。
夏侯宁宁也不以为意,她害羞的个性在这两年内有了很大的进步,独立的工作,经常和国内外的客人聊天,他们丰富的旅行见闻还有创作经验也丰富了她,打开了她的眼界,透过人和人的交流,她的社交能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欢迎两位光临,我是艺廊的助理,我叫Claire,需要我替两位简介吗?”
她看着两人道。一个西装笔挺,高鼻目深,一头金银发,五十几岁的年纪,下巴的短髭为他长形的脸加分不少。
另外陪同的男子,一身质感很好的手工西装,黑棕带金的及肩长发薄薄的抹了层发蜡,露出好看的发尖和鬓角,干净的眉目,琥珀色的眼珠,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穿西装真好看,更显高大英挺……
“不需要,我们只是闲逛。”那久违的声音,有一阵子她天天都听得到,就算不想听也没办法。
“可爱的女士,我跟我的小老弟太早从饭店出来,附近的店家都还没开门营业,你不介意我们在这里杀一点时间吧?”中年绅士非常的有礼。
“不介意,非常欢迎。”她微微弯腰低头,压低声音,这时候她如果有哆啦A梦的缩小灯就好,缩缩缩到肉眼看不见为止。
以后她一定要叮咛自己不要太过勤劳,早起的虫儿被鸟吃啊!
“小老弟,那我们就参观一下这艺廊里有什么作品,也许有出乎意料的东西能入你的眼也说不定。”
对对对……快走!夏侯宁宁在心里添了一句。
“为什么这样看我?”盖文忽然出声。
夏侯宁宁不自觉的抖了下,世界怎么会这么小?
“我没有。”
“你有。”
“没有。”
是哪里露的馅?都怪自己不应该被他的眼神吸引,多看了那么一下下,但是就多那么一眼……她只是不懂,为什么他那好看的琥珀色眼珠里看似清亮,但里面却像是空洞的装不进任何求西?
刚刚他神态自若的走进来,没有导盲犬、没有拐杖,最重要的,当年她可是亲眼确定手术成功才离开的,没道理出包。
然而,两道足以杀死人的精光正盯着她。
她的长发挽起,在脑后绾成一个乌溜溜的髻,露出如天鹅般优美的雪白颈子,印花裙子凸显出她纤细的腰肢。
“不好意思,我这人就是喜欢看帅哥,失礼了。”她道歉。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可以慌,用不着慌,对,她用不着慌,他不会认得她的。
“小老弟,怎么跟个小姐计较了起来?陪我这老头子让你这么痛苦吗?”中年帅哥一掌拍上盖文肩膀,试图缓颊。
幸好盖文没有坚持。
终于……终于,给她庞大压力的两人逛艺廊去了,压力陡然卸除,夏侯宁宁抓起桌上的水杯,狂灌。
她如坐针毡的撑到蛋妹来上班,蛋妹是艺廊唯一的打工小妹,圆滚滚的身子,开朗的个性,嗜吃茶叶蛋,只要听说哪里有好吃的茶叶蛋,管他鹅蛋鸟蛋鸡蛋鸭蛋她都会杀过去,最远骑着她的小五十机车,冒雨杀到淡水老街去光顾阿婆茶叶蛋,一吃上瘾,变成最忠实的顾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