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真如阿朔所言,这群女人从小受的教育便是以夫为尊,早早屏除嫉妒天性,一心一意为丈夫持家,以他的快乐为快乐、以他的骄傲为骗傲。
是否,我被自己的想象力挟持,莫名其妙地恐惧着三个无害女人,也许还有一些妒嫉和刨不去的一夫一妻理念,才会让自己觉得每步走来都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或许,放下成见,我真能和她们和平相处?
胡思乱想间,门板被敲响。
“谁?”
“是我。”
阿朔忙完了?我连忙丢下纸笔,冲到房门迎接我的老爷。打开门,他一把将我揽进怀里,我喜欢这个见面仪式。
“在做什么?还把门拴上,搞得神神秘秘。”
“做研究。”研究专题是──环境与性格的关系。
“研究什么?”他走到桌边,拿起我写过的纸张,看了看上面的名字,笑道:“看来,这辈子我都别想要求你把字写整齐了。”
“还嫌?在认识你之前,我都用计算机解决书写问题。”开玩笑,要标楷体、新细明体,不过是一个Shift加上指标就能处理的简单事情。
“计算机真的比人脑还好用?”他拉起我,坐到我的椅子上,再把我安置在他的膝间。
“当然好用,你记不得的事,计算机都会帮你记牢。”
“在你们那里,人人有计算机?”
“不一定,我爸妈、奶奶笃信人脑万岁,看不起计算机带来的方便迅捷,但我的相胞胎小弟,两个人有三部计算机。”一部抓电影、和Foxy联络感情,两部做字处理。
“如果有这么好用的东西,我一定要买很多部。”
“贪心不足,北极熊就是因为人类的贪心,才会没有地方住。”
“计算机和北极熊有关系?北极熊又是什么东西?”他挑起眉眼,热爱科学的心一并被挑起。
“这是环保议题,很严肃的,下次我再整理整理,把整套观念教给你。”
“好,我等你。”
“放心,不必等太久,反正我在这里无聊得紧。”
“嘉仪。”他喊我的新名字喊得很顺口。
“怎样?”
“凤书和虞婷来过了?”
“对。”我没打算瞒谁,反正在这里,谁都别想有秘密。
“你觉得凤书怎样?”
“温柔、稳重、体贴、亲切……”我把脑袋里能用来形容好人的字汇统统拿出来。
“你喜欢她?”
“谈不上喜不喜欢,彼此尊重呗。”
我已经打定主意,人不来招惹我,我绝不强出头。是非这种东西我已经惹得太多,低调是我应该学习的重点要项。
“很好,就是尊重。但将来你们要当一家人,若是彼此能说得上话,我会更放心。”
果然,他乐意我和她们打交道。好吧,再为他将就一回,反正除了前进,我已经没路可退。
但我咀巴要强,没损上两句心底难过。“就这样呗,往后我得发挥高强定力,对外来横逆不见不理。”
他失笑,扯了扯我的头发,“哪来的外来横逆?”
我相手合掌,继续鬼扯:“如人在荆棘林,不动即刺不伤,妄心不起,恒处寂灭之乐。一会妄心缠动,即被诸有刺伤。故诗经云:‘有心即苦,无心即乐。’禅定修为必达‘时时无心,刻刻不动’的极高境界……”
他越听越笑,也跟着扯:“是,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他日必……”
“先生哪位?”我突发一语,把他的鬼扯挡了下来。
“你在说什么?”
“先生哪位呀?”我又问一回。
“你不认得我?”他勾起好看的眉。
“既然时时无心,怎会记得英明杰武的太子殿下?”
“你哦,就这张咀巴聪明。”
我笑了笑,没应。
他正经问:“听说凤书邀你参加可楠的生辰会?”
“对。给点银子使使吧!”我伸手,掌心向上。
突然想起老妈说过,勤劳的人掌心向下,用汗水换取收获,懒惰的人掌心向上,用乞讨维持生活。往后我得凭借着一相向上的掌心,求取阿朔的供给?
男人供吃供住供养爱情,女人只须张着一相手等待供应,难怪男人比女人早夭。
“你缺钱?”他握住我的手,将我拉进怀里。
“庆祝人家生辰总得多少送点礼物。”顺便出门逛逛,玉铺、金铺、古玩铺,东走走、西行行,顺便再逛逛传说中的京城十景,福禄寿喜要是知道能出去,肯定会高兴得大叫。
想到这里,我禁不住眉飞色舞,想站起来跳街舞。
“别担心,我会让人替你准备好的。”他一句话浇熄我的快乐。
我沉下脸,京城十景再见。
他一眼便知我不高兴什么,莞尔道:“别闷,再过一段日子吧!等我有空,亲自带你出去走走。”
“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耶!哪有时间陪我们这种凡夫俗子踩街。”我闷闷不乐。
“谁说你是凡夫俗子?在我眼里,你是最特殊、最不俗的女子。”
斜他一眼,阿朔都学会用甜言蜜语哄女人了,我还能多要求什么?
“礼物要厚重一点哦!那是我要拿来巴结太子妃的。”我的口气酸,字句夹棍带枪。
我知道对他发作不公平,但能怎样呢?除了他,没人能当我发作的对象。
阿朔不语,默默受了。
光这点,我就该感激涕零,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将来要登上极位之人,若非爱情,他何必对我忍气?
一点点的不忍心,我寻来新话题:“皇上那里怎样?”
“什么事怎样?”
“有了穆将军那纸奏章,皇帝对我这个女诸葛不感兴趣吗?”
他脸色沉下,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许久才道:“父皇想见你。”
“我得去见吗?”我走到他背后,圈住他的腰。
许是关得闷了,我有点自暴自弃想,跟皇上见一见也好,到时一拍两散,要死要活全凭他金口一开,不必在这里藏着瞒着,担心哪日东窗事发,人难堪、命难留。
“不必。”
“为什么?”
“三皇兄与我异口同声,说是百姓把事情夸大了,吴嘉仪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厉害。”
“可我真的有这么厉害!”我抗议。
“我知道,但是我知道就够了。”
我噘咀不满,这个女英雄当得太窝囊。
他笑着回身、搂我入怀,把我长得本来就不怎样的鼻子给压坏。
“我不是普通厉害,是超级厉害。”我在他怀中重申。
“我知道,但是……没人教过你,凡事要沉潜些?”他放开我,捧起我的脸问。
我皱皱鼻头,知道他会这样问,肯定是和三爷“沟通”过。
嫌我张扬?没办法,我们那个年代,人人都想当明星,人人都想被看见,不主张谦虚是美德。
“对对对,三爷是说过。”我满口敷衍。
“三哥果然是最了解你的人。”他大笑。
“了解我什么?”
“他知道你到京城的时候,发现我迎娶施虞婷,会立刻转身逃跑。”
“不是立刻,我站在门外想了好久。”
“结论还不是想逃?”
“不逃要怎么办?”
我一次次说服自己让步,先是认同他娶两个妻子,是为皇位不得不的牺牲,然后接受他与妻子从“有名无实”转化成“名符其实”,因为人人都说,身为太子妃,里子不比外头光鲜。接着,再眼睁睁看见第三顶大红花轿入门……
你说,哪支军队连战连败能不逃跑?
“一个施虞婷就让你想逃,往后呢?十个、二十个施虞婷摆在后宫,你是不是要同我势不两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