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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因为你很快又服下抑毒汤药,至于我给的药丸,若是你敢连续三日不吞服,我保证这次不会像上回那般轻松。”

  “说说,会多‘不轻松’?”

  “你会先觉得全身发冷,然后慢慢地感觉四肢百骸像被冰块冻着。你摸过冰块吗?”

  “摸过,凉凉的,很舒服。”

  “假使把手掌贴在冰块上一个时辰呢?”

  “冰、冷、刺痛,但会渐渐失去知觉。”因为掌心的神经遭到破坏。

  “说得好,就是刺痛,那冷会刺痛你每一分知觉,随便轻微的震动都会让你痛到生不如死,当痛从手脚传到身躯、传到脑子之后,你就会看不见,再然后……”

  “再然后怎样?”我追问。

  “然后,只有大罗神仙才救得了你。”他浅浅一笑。

  “别吓我,我是病人呢!”噗哧一笑,我无辜地指指自己。

  “总之,不能断药。”他再三叮咛。

  “遵命,大夫。”我做了个举手礼,在触见他疑惑的眼光之后,忙吐了吐舌头,转移话题。

  那日之后,他经常过来串门子,聊东聊西,说着我没听过的游历。谁想得到,他年纪轻轻,已经游遍三川五岳,若是写本出名游记,肯定能和马可波罗相媲美。

  他同我和小敏成了好朋友,有时我们让厨娘加菜,有时他会带好吃的过来,一来就耗上大半天。偶尔,我陪他到街上义诊,虽帮不了太多忙,但外科包扎,我可是很在行。

  半个月后,他的兄长、那个英气勃勃的男子出现。

  我相信,即便再不乐意,他还是向哥哥开口求助了。那些药,一定比我想象的更难得到。

  他说他叫方煜,哥哥是方谨,两人不是同母所出,但手足情深。

  方谨在朝为官,而方煜对官场不感兴趣,一心想游历四海、为人治病,哥哥不同意,想说服他为家国尽力,上次的赌约,就是为这个。

  方谨出现的次数不像方煜那么频繁,但都称得上是朋友。

  他热情、大方,是个很有意思的家伙,老喜欢和我争辩女人问政。他的口才比我好、气势比我高,恼得好几次我想摔杯子送客,可想到那些杯子带回现代都是骨董,哪舍得摔!

  有次,我洗手作羹汤,帮他们弄了个古代版的汉堡。光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对这道菜肴不感兴趣,可为了“增进友谊”,还是乖乖吞了下去。

  后来,我又弄出生菜色拉,方煜满脸忧郁地吃了,而方谨的表情里,有着壮士断腕的悲怆。

  我不知道自己的手艺哪里出问题,在遥远的大周后宫,皇子们可是爱得很。

  唉,又想起他们了,他们总是在不经意间,偷偷蹦出来扰乱心情。

  他们还好吗?镛岳那个骄傲小子是不是一样把眼珠子别在额头上?能言善道的镛雒是不是又到处与人说故事?可爱到不行的小镛暨有没有长高?我的折翼天使镛历有没有被欺负?

  至于“他”……是的,很想很想,想到不能言、不敢说,害怕话一说就碎了……碎了我苦苦维持的淡漠。

  时不时,我遥望远方星月,默祝那人一切安好;时不时,我对着玉佩,泪流满面。

  说断就断,那需要多么大的豪情才办得到?

  而我,终究只是一名女子……

  就这样,岁月匆匆,冬去春来,在方家兄弟的相伴中,我离开大周已经半年多。

  第二十一章 常瑄

  日子就这么过去,听说此时北方已是雪花飘飘,冰雪封江,而在四季如春的南国,冬日虽至,太阳仍经常造访。但尽管如此,我还是冷得要缩在被窝里才觉得舒服。

  再过不久,枝头就要抽出绿芽,春风拂过,繁花盛开,百鸟争鸣。

  我向往南国的春夏,向往方煜嘴里的江边美女,用呢侬软语歌着少年慕情。

  垂钓绿湾春,春深杏花乱,潭清疑水浅,荷动知鱼散,日暮待情人,维舟绿杨岸。

  真好,有个情人可以等、可以想、可以思念,不管鱼儿懂不懂、荷花解不解情,总是啊,有那么一个人,长驻心底。

  我的心里也有个人,可惜不能等、不能想,那是牵一发便要痛上全身的思念,像落在身上的毒,一点一滴,侵蚀着我的生命。

  我以为会慢慢好的,就算好不了,也会因为习惯而逐渐遗忘,谁知事与愿违是人世常律,我无力改变。

  视线从窗外那棵绿叶落尽的老树转回,我看向浓眉飞扬的方谨。

  “女人怎能把持国政?瞧,咱们南国就是皇太后把持政事,以至于国君无用武之地。”

  方谨又扯起老问题,每次他不知道从哪里受了气,就要跑到我面前大力抨击女性。

  “你怎知让国君来处理朝政,国家会比现下更好?”我反问。

  南国的状况很不错,至少到目前为止,路边不见乞丐,居住多月,也没听闻穷人卖子的悲惨事件。民生安康、治安良好、不闻战事,前阵子更听小敏说,朝廷下令免除五成粮税,百姓直呼国君英明。

  一个垂帘听政的皇太后能把国事处理成这样,还不能干?

  虽然我也怀疑,儿子都二十岁了,母亲为什么还不能安心放手?难不成那位少年皇帝是个阿斗?

  唉,我居然诓了橘儿去嫁给阿斗,想至此,心底有些许不安。

  “皇太后只求安稳,不问改革,多年治理换得满朝老人,每个大官嘴里只说得出之乎也者,能推托敷衍的事,就不肯多花半分力气。今日国内平静,只因年年风调雨顺、边疆无事,倘若两年旱灾、边关来犯,南国连一支可用的军队都没有。”

  我瞄他一眼。“想来你在朝为官,当得满肚子窝囊气。”

  “可不,那些老人说‘兵者,国之凶器’。殊不知,没有军人打天下,他们岂能安心高坐庙堂之上,成天把孔老夫子的话挂在嘴边,说得安安稳稳?”方谨气愤不平道。

  不是吗?当将军够苦了,偏偏一边为国家打仗,还要边担心被兄弟陷于绝境……不知不觉间,我想起阿朔,想起那位早夭的五皇子镛建。

  很坏的习惯,我明白,只是心不由己呵。

  “如果你是那个握不着权力的国君,你会怎么做?”

  我会躲得远远,远离那个权力中心,绝不用逍遥心换取权力。就算治理出一个天下太平又如何?名垂千秋又如何?我只是个见识浅薄的自私女子,看重自己甚于别人。

  但我的嘴巴,说的和想的却是两回事。

  “我会举办科考,拔擢可用人才。”

  “那又如何?找出来的还不是一群只会背圣贤语录的人。”他恨透了满朝的迂腐之士,连带把读书人也给恨了进去。

  “那是出考题的人不用心,倘使出的题目不八股,全是切合时要的,自会选出真正可用的人才。”

  “譬如?”方谨停止批判,眼底满是趣味,似乎在等着我大发谬论。

  “如果要挑选军将之材,我绝不考他仁恕之道,我会考较他武功、行军布阵、两军对垒的灵机应变,同时,我会选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来当主考官。如果挑选经济人才,我的题目会是:予你栗米千石,你如何在来年上缴千金税赋?倘若我要找个交通部长,我会考:如何让马车在一旬之内,从平城到东甗来回跑一轮。”

  他偏头想想,抚掌大笑,眼底闪过一抹惊艳。

  “这就是问题所在,科考试题太僵硬,读书人只懂得猛背考古题,全然不思考学问之于人们有何意义。现下,朝廷里缺的是有脑袋、能做事之人,而不是书蠹。吴嘉仪,你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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