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自己给?”
“现在我拿什么给他,他都不会收吧。”我嘲笑自己。
“吃到苦头了,才知道回心转意?”他嘲笑我。
“是啊,我老是吃到苦头,才晓得该转弯。”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他把东西收进怀里。“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你还是非惹事不可的话,等我回京再动手?好歹有个人可以救你。”
我笑了。原来友情不是说断就断,他还是愿意护我、替我出头。“今天他肯来,是你劝的?”
“你说呢?”他用斜眼瞄人,忍不住用手指敲了敲我的额头。
“知道了,我保证会先找到盾牌才去当箭靶。”
“算你聪明。好了,等回京城,我给你带上‘天下第一楼’的醉鸡。”他拍拍我的肩,给我一个定心笑脸。
他转身,我望住他的背,舍不得就这样分离。
“三爷。”我唤住他。
他停顿脚步,旋身。
我望着他的脸,千言万语卡在心间。咬唇、掐腿,忍耐过三回,终于还是忍不住奔入他怀里。扯着他的衣服,我泪水悄悄滑落。
“对不住!”
“怎么了?”他轻拍我的背,像以前那样。
“我不该对你说那么过分的话。”我被愤怒冲昏头,以为伤他能弭平胸口疼痛。
“我已经忘了,谁教你记住?女人,真是小心眼。”他轻笑道。
永远呐,他都是那个知道我委屈的人……
“对不起,你对我那么好,我却不懂感恩。”如果喜欢我是他不能说明的悲愁,我怎能把盐洒在他的伤口上?
“没事,以后记住我的恩情,千百倍还我就行了。”
他试着让我的心情好转,可他不晓得,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交谈,我连一倍都还他不起,哪还能还上千百倍?
他被我的泪水弄得手足无措。“不哭不哭……好吧,你把对不起我的事,一一说清楚。”
有话可说,的确可以让人忘记伤心,吸吸鼻子,我从他身前抬起头。“被打板子的时候,我气你没道义,不赶快来救我,害我挨了好多下。”
“这件事我有错,我的确太慢到,不能算在你头上。这件,你没对不起我。”
“我在心里不叫你三爷。”
“那你叫我什么?”他好笑问。漂亮的笑纹从他嘴角延伸,他是个帅到能把少女、师奶一并歼灭的男人。
“我叫你花美男。”
“像花一样的美男子?是有点缺乏男性气概,幸好你只在心里喊,没说出来灭我威风,我原谅你了。”
“我生气你老是嫌我丑,又不能理直气壮反驳,只好在背地偷骂你。”
“你本来就长得不怎么样,我不过实话实说……好吧,算我失言,再丑的女人也经不起这种打击,不算你的错。”
“我气你替穆可楠说话,你是我的朋友,不可以站在她那边,就算真的是我小心眼,身为朋友,你只能帮我骂她抢走阿朔;我气你叫常瑄别找我,虽然战况很急,阿朔很危险,可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不管我;我气你给腰牌,要我离开,气你把这里划成穆可楠的地盘,气你没在第一时间通知我,阿朔决定让穆可楠名正言顺;我气你把国家朝廷看得比朋友还要重!”
“听起来,不像你对不住我,比较像我对不住你。”
噗哧一声,他终于把我惹笑,低下身子,他用帕子拭去我的泪水。“不哭了,好吗?”
我吸吸鼻子,说:“嗯,不哭,该说的事儿都说完,不需要再装可怜。”
“你真是坏女人。”他捏了捏我的鼻子,再拍拍我的脸,对着我,无可奈何一笑。
“我知道。”
“却是坏得这么可爱。”他捧起我的脸,细看。
“我可爱吗?”我在脸旁比了个V字手势,再鼓起腮帮子,捏出两个小拳头贴在脸侧,学网络美女的可爱动作。
“对,很可爱。”他拉下我的手说。
“那,有没有美丽?”我把头发轻轻一拨,试着风情万种。
他没说话,只是冲着我笑。
“不然,有没有很性感?”我轻咬食指,露出性感美女的表情。
“做人不要太过分。”他忍不住,揉乱我的头发。
我们相视而笑。我问:“还是朋友?”
“我从来没有否认过。”深吸气,他的手落在我肩头,轻轻一捏。“我要赶快出去了,别让四弟多心。”
点点头,我送他走。目送着他远去背影,我苦苦地扯了唇角,真正的对不起我没说出口,对不起……我无法响应他的感情。
第一次毒性发作,是在深夜,时间没有维持很久,却痛得我连下床力气都没有。
我终于经历阿煜口中的疼痛,但他形容得不够贴切,至少他没告诉我,疼痛过后,整个人会像脱一层皮,虚弱得连抬手都困难。
常瑄出现的时候,我知道班师回朝的时刻到了。
我靠在床边,微微喘气,汗水湿透了背脊,半个时辰前的那阵巨痛消蚀了我的力气。
“姑娘,时辰已到,大军整队待发……”常瑄的声音在发现我的虚弱时终止,他奔至床边,焦虑地看着我的容颜。“姑娘,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常瑄,再帮我一回,好不?”
“是。”
看着他烁黑的眼珠子,我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了。即使他对阿朔忠心耿耿,我也只能信任他。
“我渴。”
他转身到桌前替我倒水,喂我吞下。这时我才发觉,喉咙痛得像火在烧。
不是寒毒,不是冷得像进入冰库吗?怎么却像火在烧?我又挑出阿煜的错处,可怎能怪他,毒发的人都死光了,谁来传承经验?
“常瑄,我说谎了,我身上的七日散没解,刚刚,我发作过。”我喘着气,缓缓对他道。
“什么!”他脸上没有增加太多表情,但紧握的拳头冒出青筋。他是个很克制的男人,和他的主子有几分相像。“姑娘很久没吃药了。”
“御医开的药会造成昏睡、畏寒,多服有害。幸好我遇上宇文谨的弟弟宇文煜,他是个高明大夫,他给我制了许多药丸。药丸虽不能解毒,但能延缓毒发时间。”
“药丸在哪里?”他急急转身,翻箱倒柜。
“别忙,都吃光了。原本我们约定了日子,他去为我找解药,说会在药丸吃完之前回来,要我在南国等他。但后来的事你也知道……我本想,只要在约定的日期内赶回去就行了,可是……”耸耸肩,我也没想到会让自己来不及。
他眼底闪过懊悔,牙齿紧咬,刚硬了脸部线条。“我不该勉强姑娘离开南国,是常瑄害了姑娘。”
后悔了吗?后悔不把我说会死这种话当一回事?没关系的,谁的一生不做几件后悔事。
“我从不骗常瑄,却骗过一回,就害了自己。人,真的不能说谎,对不对?”我凄凉一笑。
“我去禀告殿下,常瑄护送姑娘回南国。”旋身,他的动作快得我几乎叫不住。
“常瑄!来不及了。”我勉力撑起自己。
这时,他的右脚已经跨出门外,却猛然定住,像电影里的慢动作般缓缓回身。
“不服药,我撑不了几天,从这里到南国……”我对他轻摇头,言下之意够明白了。
“我去找军医,他们会有法子的。”
“御医都解不了的毒,军医哪有办法?常瑄,别走好不?我需要你。”
他恨恨地捶了下门框,走回床前。
“不要为我难过,你知道的,我本来就活不久。”能遇见宇文煜是天大的幸运,现在,老天爷只不过把这份幸运收回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