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机……来这里这样久,多少学了一些,话不再随口出,心事不让人人知,没有网络当屏障,保护自己成了必要的习题。
收妥行囊,把该带的东西收拾好,一个简单的包袱躺在床上。
信写过几张,别说歪歪斜斜的字迹叫人着恼,就连内容也是涂涂改改,不得完整。把纸揉成一团,丢到地上,我对自己生气。
算了,还是见面跟阿朔把话说清楚。
他忙的话,我扼要讲几句就走,顺道提醒他回京时,帮我把水晶杯带上。若他不忙,就多待一会儿,告诉他,这些日子我好想他,我总算了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绝对不是夸张话。我还要向他保证,我们是吃过咸馒头、要同甘共苦的男女,我绝不会丢下他不管。
听了这样子的话,他会放心得多吧?
走出营账,纷乱的情况好多了,不像上次那样,走到哪里都是人挤人,此时营账已经拔除了近半,处处可见井然有序的巡逻队伍,伙夫军、操练军,各司其职。
城里城外驻守的全是大周士兵,已经看不见半个伤兵,百姓自由进出城门,脸上没有恐惧忧慌,战争气氛已不复存。
这样很好,代表阿朔的调度成功。他是有能力的男人,从以前就是。
这回,我问出阿朔已经移居鄂图城,住在王府里,天天都在接见重要人物。
我加快脚步往城中走去,街道干净整齐,来来往往的有汉人、有辽人,还有边疆少数民族,各种不同的衣饰丰富了整个市容。
城里的屋宇处处可见汉人的建筑风格,听说这座城本就是从汉人手里夺去的,皇帝知道老城重新归为国家版图,应该很高兴吧!
战争才结束不久,百姓已经开店迎客,街两旁都是商家,许多商品很有游牧民族的特色,烤肉串、大饼、辔头马鞭、银器,还有间专卖胡人乐器的店。要不是急着找阿朔,真该花点时间逛逛。
我想,王府应该不难找,随便找个人问,就能问得到。
我的运气不赖,在卖烤肉串的摊位前碰到James,他自告奋勇,要带我去王府。
分食着他的肉串,听他用不太灵光的中文同我交谈,我忍不住满脸笑。他是个比我更有勇气的家伙,敢单身在全然陌生的环境闯荡,并且适应得这样好,不简单。
“好吃吗?”他一面问,一面吃得津津有味。
“很好吃,你知道这么香的味道是怎么来的吗?”
“你知道?”他讶异看我。“你什么事都知道吗?”
“是啊,天文地理、民俗风情,无所不知。”我说完,夸张得连自己都忍不住发笑。
他知道我在开玩笑,也向我一起笑。“请姑娘告诉我,等我回家,我打算开一家这种店。”
“这味道是羊尿。”
我才说完,他就呛到了,右手拚命捶着胸口。“不会吧,羊的嘘嘘?”
“不信?我们回去问老板。”
他为难地看着手中肉串,不确定该不该继续将它们往嘴巴里面塞。“你、你在开玩笑吗?”
我郑重摇头。
他考虑了半晌,把我拉回摊前,向老板求证。
“老板,这不是羊肉,你是用猪肉泡羊尿蒙的吧?”我话问出口,老板和老外都被吓到。
“姑、姑娘……你尝得出来?”老板嗫嚅道。
我哪里尝得出来,只是前阵子曾听阿朔讲过,去年这里的羊群染上瘟疫,死了将近九成,牧户损失惨重,而烤羊肉串需要用新鲜的羊肉,不能用风干的肉品。
这个时代,应该还没有出现好用的冷冻设备,不可能大量保存新鲜羊肉。可是,羊肉串却维持在便宜的价位上,没有大幅度飙涨,代表供求平衡,这样一来,就不能不怀疑它是黑心商品了。
老板的表情说明了一切,James傻在原地,难以相信。
看来他是对手中仍然飘着热气的肉串没胃口了,于是我好心代劳,抽走他手上的肉串放进嘴里。
“姑娘明知那是尿……”他迟疑问。
“我连七日散都在吞了,这个算不上什么。”我笑着往前走。
可不是,比起阿斯巴甜、醋磺内酯钾、二氧化钛、棕榈蜡、食用蓝色一号铝丽基……羊尿算什么?
不多久,他追上来。
“听说破城计策是姑娘献的?”
“是啊。”
“姑娘好厉害。”
“还好。”
如果阿朔在,我可能要把那套博古通今的话儿,再拿出来为自己大大炫耀一番。至于这位James,他再善良亲切,也不是可以道心的人,在这个世界,只有阿朔是我的网络,我只能在他面前表真心。
“大周是个了不起的国家,连姑娘都识字,会说我们的话,这点我一定会在游记里面提到。”他的动作又大又多,惹得路人纷纷向我们投来眼光。
“没什么,要是你多待一些时候,就会认识更多聪明的人。”
“是吗?到时一定要请姑娘替我介绍。”
“你待在太子殿下身边,就会认识很多奇人。”
“有吗?张先生不知道算不算奇人。”
“你指张意麟?”
“是啊。”
“他怎么了?”
“他老拿着一本书,成天摇头晃脑、呜呼哀哉,不晓得在做什么?”他模仿张意麟的动作,惹得我笑不停。
“他有这么逗?”果然是书生,免不了一身酸儒气。
“可不。啊,姑娘,王府到了,就是这里。等等……”James低头在腰袋里面找腰牌,他要陪我进王府找阿朔。
这时,花美男迎了过来。
两三天不见他,他们都忙翻了吧?只有我这个闲人才会无事可做,成日扳着手指头算时间,还埋怨等待难。
“你来了。”花美男的笑像春风,不管什么时候遇上,都让人舒朗。
“嗯,我来找阿朔。”
他看James一眼,说:“四弟在忙,我先带你四处逛逛,保证你大开眼界。”
“好啊。”回头,我说了句:“James,thanks.Good-bye”就随花美男离开。
走过几步,他问:“你会说番文?”
我没好气,瞪他一眼。高傲的汉人,与我不同就称番,番人、番文、番邦……难怪会引来八国联军,真是要不得的老大心态。
“那不叫番文,是英文,人家很有礼仪文化的,问好就说How are you?被问的人不但要谢谢人家,还要说我很好。I am fine.Thank you。他们讲究绅士淑女,对每个人都客客气气,他们的物理、化学和科学,更是汉人远远不及。”
讲难听一点,再过几年,人家英国变成海上强国,号称日不落帝国,全世界到处都有他们的殖民地,真不晓得这些人凭什么歧视人家?
“我不过说一句,就惹来那么多批评。”他敲敲我的头,笑说。
“不是批评,是公道话。”
来不及同他多说几句,才拐进王府大门十数步,我就让眼前的景色吓唬到了。
不会吧,这里不是大辽吗?严格说来,辽国的文化经济都不是太好,怎能富有到盖上一座阿房宫?
“想象不到,对不?”花美男看出我的惊讶,轻笑道。
“这个王府是谁的家?贵族?王爷?”端裕王都没有他们阔绰,好歹人家也是皇帝的大儿子。
眼光再也转移不开,此处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蜂房水涡,层层耸立,数不清有几百几千个院落。
“听说是大辽国王的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