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性?”耿世彻脸部肌肉跳动了一下,心几乎在灼烧,看着她,他困难的问:“你的意思是--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我当然喜欢你!”筑新一眨也不眨的瞅视着他,一双雾蒙蒙的翦水双瞳里有无比复杂的情绪,她从喉咙深处逸出一声幽沉的叹息道:“但是,不是那种喜欢,我一直将你当成好朋友、好伙伴,而不是……”
“不是爱。”他替她接了下去。
一抹深刻的痛楚飞进筑新眼底, “世彻,很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要瞒你、要欺骗你,知道吗?在我爹娘没有因为意外去世之前,我本来想将我那份感情永远埋葬掉,永远当成秘密,但是我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一把大火烧了我的家、我的一切,我……”她又叹了口气, “我措手不及。”
耿世彻感到疑惑了,如果说筑新一直拥有着另一份这么深刻的感情,深刻到彼此已经以身相许,那么何以在他们相识来往的这一年中,他都未曾察觉到她的恋人是何方人物?筑新的日常作息他相当清楚,莫非她与那人都是在午夜相会?
“你是说你的感情遭到原伯父、原伯母的反对,所以你只好转而接受我的感情?”
筑新苦苦的一笑,“我爹娘是否反对我跟他的感情我不知道,现在也无从得知了;至于我接受你的感情,坦白说……是为了怄气。”
“为了气‘他’?”耿世彻痛苦的问。
“是的。”她静静的看着耿世彻,说:“因为他娶了另一个女孩。”
他的心没由来得狂跳,他似乎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了,但是……不可能,不可能的!
“你已经猜到了。”筑新摇了摇头,自我嘲解的说:“很傻是吗?我爱他爱了那么久,却让他从我手
中溜走,我想留他,却一直留不住,直到现在也是,他仍不属于我。”
“原揭阳?”耿世彻生硬粗嘎的问出这个名字。
她点了点头,神情平静已极,“是他,一直只有他。”
“你们……”耿世彻几乎要发狂了,她一直在爱着原揭阳,而他……居然让她受孕!
“或许你会以为我疯了,但是……”筑新又苦涩又寂寥的一笑,“世彻,揭阳不是我的亲大哥,他不是我爹娘的孩子,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是我自小就知道的,所以我好痛苦,好苦、好苦!”
于是她说了,从原揭阳被她爹娘带回原家庄的那一刻说起,那点点滴滴的朝夕相处,那无数共同度过的酸甜苦辣,他们的欢笑、他们的成长、她的泪水、他的温柔安慰,她的早已倾心、她的无从寄诉,一直说到汪暮虹的介入,她的痛苦难熬、他们之间的冷淡疏离和形同陌路,然后,是火烧原家庄的夜晚,庙破的以身相救……
耿世彻完全被她这一篇告白给震慑住了,他呼吸不稳定,直直的看着她,困惑又迷惘。
他不知道她心里藏着这么多东西,又酸、又甜、又苦。
但是她说着原揭阳的时候,是那样的充满了感情、充满了坦荡、充满了光彩,她的笑容挂在唇边,有种特殊的美丽和勇敢。
筑新坐在床上,眼睛没有在看他,而是落在窗外初春嫩绿的枝芽上,她的脸庞纯净如初生的婴儿。
第十章
七天了,自从筑新说出了那件隐藏许久的秘密,至今已经过了七天,耿世彻像是从逐世山庄消失了似的,整天不见踪影。
她知道自己伤了他的心,但是她不愿意再铸成更大的错,如果他们草率的结合,那对耿世彻来说才是真的不公平。
或许,该是她搬离逐世山庄的时候,筑新幽幽的叹了口气,搬离逐世山庄,她又该投身到哪里?
她已经没有家,而原揭阳却在遥远的地方,他既不知道自己怀了他的孩子,也不知道她所有的汹涌思潮,他情愿去塞外守着那已经不存在的汪暮虹!
哦!她不可以怨、不可以怪,她没有资格,她不早就亲眼目睹了原揭阳对汪暮虹的爱了吗?他甚至为汪暮虹而落泪,那悲恸的一幕,至今仍深深留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筑新正想吹灭蜡烛就寝,一阵轻慢的叩门声响起。
“进来吧!”她知道一定又是方伯要婢女端宵夜来给她吃,方伯总是这样,深怕她饿着。
但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走进来的并不是婢女,而是失踪了七天的耿世彻。
筑新怔了怔,他明显的憔悴了,看着他,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走向筑新,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然后开口了,语气清楚而认真,“我想了很久,如果你可以为了一份难以圆满的爱如此认真,我又为什么不能宽容 和体谅?自古以来的人都知道爱并不是占有,但能做到的人却很少很少,先是强求,然后不停索取爱,之后决裂,最后是为这个世界多制造一桩悲剧。
”新儿,我必须对你完全坦白,经过七天前你 给我的致命打击,再加上这些天的苦苦思索,我知遭自己只是个凡人,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凡人,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过去我自命风雅,不愿留在京城与权贵同流合污,但是当我知道你怀了别人的孩子时,我却是那么的苦痛愤怒,我怨怪你,我憎恨你,我瞧不起你,巴不得从没认识过你!
“但是,夹杂在这些情绪当中,我发现我竟是 那么的爱你!我爱你对感情的专注,你付出得无悔 和你的坚持勇敢,这些使你像脱蛹而出的彩蝶,令 我不得不欣赏、不得不佩服;所以现在,我想做一 件凡人或许做不到的事,那就是--照顾你。”耿 世彻缓缓道出这些天心情的转变。
她凝视着他,在这一瞬间,她好像又获得了另一个亲人,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
“世彻,你……”筑新眼眶红了,她何其有幸,能拥有耿世彻对她的厚爱,又何其有幸得到他的凉解。
“新儿,这些天的我好没风度,忘了那个丧失理智的耿世彻,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耿世彻,而你,愿意让我来好好照顾你吗?”他温柔的问着她。
她眼里充满了泪水,感动得无以复加。
“谢谢你!谢谢你,世彻!我以为我将永远失去这份情谊了,而现在你却让我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世彻,我……”
耿世彻帮她拭去了泪水,露出一丝笑容,“别哭了,你看,连小雪儿都在笑你呢!”
筑新止住了泪,可不是,那只由火里逃生的小雪儿直盯着她瞧,还真有那么几分取笑的味道哩。
她也笑了,那生命中失去的春天,似乎被她重新悄悄的给握住了。
塞外
一座古朴的小屋杆立正山峦下,阳光斜斜的、斜斜的由窗子照射到屋里惟一的一张木桌上,桌上摊着一封信,由信纸的皱摺痕迹来看,那封信一定已经被一读再读了好几次。
小屋的男主人站在窗边,他长长的双腿笔直稳健的跨开,坚毅的唇缘紧抿着,深远的黑眸凝望着窗外,似有无限痛楚。
她终于还是嫁人了。
他的小女孩已正式为人妻,而这也意味着,他们之间除了那名义上的兄妹关系之外,是再也不可能有任何牵连。
五年后再回到姑苏,世事已变,想必她已是绿叶成荫,那是她的归宿、她的幸福,他该打消念头,也可以打消念头了,让本来存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丝奢望,随她的婚讯而逝吧!这或许是他养父母在天之灵最安慰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