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秀仔细看着沈耧荳脸上的表情,看她对着自己的丫头投去一抹不安的眼神,他开口道:“那待会儿,我陪你一起回去吧。”他想多接近她。
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对她有份不一样的感觉,每当她一笑,他的胸口就会有股莫名的骚动。
“是啊,秀儿陪你回去收拾行李吧。”尉迟老爷一副理所当然的摸样,还不知道自己脱口说了什么。
原本还在烦恼该不该答应这件事的沈耧荳睁大了眼。她方才听到尉迟老爷叫将军大人什么?微讶地瞄向尉迟秀。没想到他爹是这样叫他的……秀儿?秀儿耶?哈哈哈,秀儿、秀儿、秀儿……哈哈!
她再也忍俊不住地掩唇轻笑。没想到一个昂藏的大男人,居然有像女人家一样的小名。
尉迟秀俊眉一扬,“爹。”语气稍沉,斯文的面容上染上一丝怒意。已经同他爹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在用秀儿来称呼他,就是不改!
尉迟老爷脸一僵,低下头把碗里剩下的粥一口气喝光,也不顾烫这了舌,拿起袖子一抹,“我吃饱了。”丢下碗,眨眼间就消失在他们眼前。
留在饭桌上的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彼此无言。
“小荳子,记得要回来啊——”尉迟老爷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沈耧荳很识相地不再这个时候去挑战尉迟秀有多好的忍耐力,硬是将嘴角的弧度控制住,不敢露出任何笑意。
“吃饭吧。”最后,还是他开口说道。
吃饱饭后,尉迟秀陪着她回酒楼,两人一起安步当车,徐步的走回她所下榻的地方。
一路上,沈耧荳不断感受到四周传来刺眼的目光,于是越走越慢,从本来站在他身边慢慢移到他身后,最后甚至跟着小绿并肩而行,看上去跟个丫鬟似的。
她无声地在心头苦笑,低着头打死不肯抬起。她绝对不想死在长安,而原因只是——勾引全长安姑娘心中的乘龙快婿?这个死法太丢脸了!
一前一后地走没几步,前方的尉迟秀突然停了下来。
“沈姑娘,你人不舒服吗?”他问。
“没有。”她摇摇头,不懂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你为什么越走越慢?都站在我身后了。不知情的人,说不定会以为你是我的丫鬟。”尉迟秀轻轻一笑,尔雅俊逸,街道上一旁的姑娘们抽了口气,全让他这抹笑给迷倒了。
沈耧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搓了搓手臂。虽然他的笑如春风怡人,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小姐,这样太失礼了啦。”小绿推推她的腰。小姐是怎么回事呀?
“嗯?”他继续用着春风般温和的笑面看着她。
左瞄瞄、右看看,沈耧荳感受到更强烈的嫉妒目光了,她害怕的吞吞口水,快步上前。“我们快走吧。”她决定还是快快回酒楼,以免在街上被一群毒火攻心的女人围起来打。
尉迟秀笑着点头,信步往前,不着痕迹地看着与他并肩而走的人,瞧见她脸上战战兢兢的神情,不禁心底一软,目光更柔、唇畔的笑意更深。
沈耧荳没有看见他这个神情,逃避地低着头,只顾看着地上走路,也没看见街道旁的姑娘们在目睹尉迟秀看她的眼神后,嫉妒的目光已经转变成想杀人的目光了。
倒是跟在两人身后的小绿瞧见着了,小脑袋转得飞快,她偷偷一笑。该不会将军大人看上小姐了?那不正好!
走了好一会儿后,三人终于来到酒楼附近,但还没靠近,就瞧见酒楼门口有几个穿着藏青色衣服的人站着。
沈耧荳微微一愣,停下脚步。那些人的装扮好眼熟哦……她迟疑了下,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
当她才这么想的时候,离两人几步远的小绿也看见了,连忙冲到她身边,一脸惊愕,“小、小姐,那些人……”她抓着小姐的害怕地摇晃着。
她立即明白,心底一慌,脸色一白,抓着小绿就一起躲到旁边的小巷里,倚在墙后,偷偷地打量那些人。
尉迟秀看了那些人一眼,不发一语地跟在沈耧荳身后,一起进入巷子底。
她心底害怕,身子微微轻颤地问:“他们、他们追上来了?”他果然没看错,那些穿着藏青色衣服的人,是陈府的护卫。
“小姐、那该怎么办?”小绿着急地看着她。
“我、我……”沈耧荳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真面对时,她又不知该怎么办。如果不回去的话,所有的家当都还在酒楼里,那她跟小绿是要到哪了去流浪?
“有什么困难吗?那些人是谁?”尉迟秀提问。
她抬眸看着他,轻咬下唇,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让他看见她这样子,她总觉得难堪、狼狈极了。
“将军大人,请您帮帮我们家小姐吧!”小绿看得出主子的为难,一咬牙就跪在地上、小姐要是不能开口,那就让她这个奴婢说吧。
“先回去再说。”尉迟秀看了两人一眼,淡淡地道。
看着他转身走回来时路,沈耧荳心底一沉。方才,他并没有答应……
尉迟府的书房里,沉默无语、相望而坐的两人,一个等着,另一个却不知该怎么开口,终于,一道轻柔的叹息声率先响起——
“不知将军大人,是否曾听过江宁沈氏?”
“嗯。”原来她来自江宁。“年初皇上下令举办全国的织法比赛,正是由江宁沈氏得冠,赐为贡布,而后需照年缴纳三匹盘龙织布。”莫非……
沈耧荳微微一笑,“太过有名气,也是一种错。”水眸隐含悲伤,红唇轻启,道出这些日子以来的烦恼与忧愁。
原来,盘龙织法在沈家早已流传许久,但一直未曾问世的原因,在于江宁的织造局阻挠着,若不是如此,以盘龙织法繁复精致的图样,早该声名大噪。
沈家元就是织纺起家,江宁织造局怕沈家风头太盛,多年来一直打压沈家、
这是在江宁的百姓眼底,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但今年也不知怎么着,往年负责比赛的高官却突然换了个人,让沈家在织法大赛上出尽了风头,但却也惹来了祸端。
“江宁织造局的织造官,同江宁另一户与沈家齐名的陈家织坊,有亲戚上的渊源,织造局一向是护着陈家,沈家自从在大赛上拔得魁首,就开始不得安宁。”不得安宁还是好听的,其实简直就是天翻地覆了。
“那些追你的人,是陈家织坊派来的?”那些人脚步沉稳,跟一般富贵人家所聘的护卫并不相同,说是官兵换上民服,还比较可信。
“嗯,陈家处心积虑想得到盘龙织法,但家父怎么可能轻易交出!所以两家关系闹得十分僵硬,后来,陈家派人同江宁太守向我们家提亲,沈家唯一尚未婚嫁的女子,就只剩下我了。”沈耧荳说着,脑海中浮现了一些画面,忍不住轻颤着。
尉迟秀发现她的异样,没说什么,“寻亲只是一个借口,你来到长安的目的,是想要摆脱陈家?”恐怕陈家私下的动作不少,能让一个姑娘这么害怕,多半是陈家也做了什么逾矩之事了。
她摇摇头,“不,来长安找姑姑是真,但你所说的躲避陈家,也是真。只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苦笑了下。
“那一天我所见到的恶仆,是陈家的人。”这就能够解释。为什么一个下人胆敢对自家主子这么蛮横了,原来是压着她上京的牢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