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官家。」阎律淡淡断话。
「咦?」王红花一愣。「不要官家,那大人的意思是……」
「替她找个商家,最好是白手起家、人品端正,行事正当的。」
堂堂一个官家小姐竟然要指配给商家?这不是委屈了吗?
王红花虽然困惑,却没敢多问,只针对阎律的意思,细问起各方面的条件,而背着大刀的护卫,仍是如石像般毫无声息,静静在后方守卫。
眼看三人在前头自成一方天地,封曳秀乐得一边凉快,非但自行入座,还非常客随主便地拈起小碟上的一块甜糕,一口咬下。
本以为是桂花糕,但伴着桂花甜香扩散,一丝苦涩也迅速在舌尖蔓延,灵灵水眸登时大瞪,她丢下剩下的甜糕,拿起茶水就猛灌。
只是也不晓得是奴仆准备不周,还是这阎府饮食本就有问题,竟连茶水也是苦的!
「噗咳咳咳……娘咧,这是什么东西?」她脱口骂道,秀美五官全皱在一块,实在受不了舌尖那股苦味。
前方谈话声却骤断,大厅顿时一片死寂。
阎律看向她,波澜不兴的黑眸瞬间掠过一抹光芒,就连那石雕的护卫,也转头觑着她。
她无辜眨眼,伸手抹去唇畔湿润,佯装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望向一脸铁青、彷佛想将她大卸八块的王红花──
「草民……」她再次若无其事将头转回,完全不敢久视杀气腾腾的王红花。「实在是失礼了。」她自椅子上起身,再次拱手作揖,脑袋垂到不能再垂。
阎律依旧是面无表情,却故意说:「那是养生茶,家母喜爱养生,因而府里饮食大多以药入味,气味清淡,画师不喜欢?」
「怎会不喜欢呢?草民只是没喝过如此……特殊的养生茶,因而惊艳地失了分寸,还望大人别见怪。」打死她,都不会承认自己其实是受到惊吓。
利用袖襬遮掩,她再次吐舌,恨不得找杯水来漱口。
「画师贵姓?」他又问。
「回大人,草民姓封。」她恭敬答道。
「何时开始习画?」
「自小习画。」
「师承何处?」
接下来,他是不是连她家祖宗十八代也想盘问了?
唉,本以为由姨婆挡着,可以无事一身轻,谁料得到她的贪嘴却害了自己,惹来一身腥,这下果然被盘问了。
「没有拜师,一切计巧由家父教导……」摸摸鼻子,她自行补充细节:「家父本是个秀才,但因功名难求,只好带着草民四处游历,替人画像,草民耳濡目染,多少也学了些皮毛。」
阎律若有所思地抚着手边的画轴,寻思片刻。「妳抬起头。」
封曳秀照办,眼神一贯的无辜,一旁王红花却是一脸紧张,冷汗涔涔。
枉费她千交代万交代要她别开口,这小无赖偏还是出了乱子,这下要是惹得阎大人不悦,到手的生意告吹就算了,就怕她真的挨上板子啊。
「大人,曳、曳秀她不懂事,还请大……」
「一幅丹青,妳需要多久时间完成?」阎律忽略王红花的求情,直视那双灵灵水眸,忽然将话题一跳。
她面不改色,眼也不眨,同样直直看回去。
「最快也需要半日呢,大人。」
「夜菱身子不好,无法维持同样的姿势太久,妳可有办法?」
「草民虽然定性不好,对人容貌记性倒是不差,只消认真看过几眼,便能记住,小姐若是玉体违和,草民也能独自完成丹青。」一顿,她终于忍不住说出心里想法。「大人虽然总是面无表情,对小姐却是疼爱有加,放心吧,作画时,草民一定好好看顾小姐,绝不让小姐受风寒。」她豪气说道,怎样也藏不住本性。
黑眸一瞬,优美薄唇微微扯动,状似要扬起笑容。
她瞠大眼,紧盯那张俊美脸庞,就等着看他笑起来会是何等迷人,不料那优美薄唇终究还是平静下来,没露出半点笑容。
她失望叹气,只好将目光回到他清冷无波的黑眸上,丝毫没注意到一旁的王红花脸色惨白,差点又要被她的多嘴给吓破胆。
「大、大人,您的意思是同意让曳秀为小姐画像了?」王红花急忙出声,再也不敢让封曳秀有开口说话的机会。
「她丹青功夫甚好,人也机伶,兴许能和夜菱相处得来。」他话中有话。
「可是……」
「夜菱婚事就烦劳王媒婆操劳了。」他站起身,送客意味浓厚。「明日午时过后请画师到大门前报到,总管会为妳带路,丹青若是绘好,待我回府过目,之后再烦劳画师帮忙装裱。」他转头对着封曳秀交代。
「是,草民必定准时赴约,多谢大人赏识。」她恭敬福身,唇畔绽出两朵得意小花。
呵呵,春天小羔羊,轻松入袋!
第2章(1)
窗边一名女子手捧著书册端坐在软椅上,正敛眉细读着。
远方一缕清风拂来,掠过水面,徐徐吹进屋里,撩起女子几绺青丝,将她一惜湘丝衣袖吹得飘然,衬着那芙蓉般得丽容,恍若天女下凡。
封曳秀倚著书案,一手提笔,一手托腮,看得目不转睛。
「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粉润小嘴如月牙似弯起,阎夜菱抬起丽眸,含笑看她。
「画师在背洛神赋?」
「不,草民是在欣赏洛神下凡。」封曳秀还是目不转睛,神情写满享受。「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真是有其兄必有其妹啊。」
阎夜菱加深笑意,没听漏她最后一句话。
「原来在画师眼中,家兄也俊美得像个洛神?」
灵灵水眸滴溜溜的一转,封曳秀搁下小毫笔,嘻嘻一笑。
「洛神是女的,不适用在大人身上,若要比拟大人之俊美,少说也得拿出个潘安……可有人形容小姐沈鱼落雁、闭月羞花?」她将话题拉回。
「应该没有。」
「那有没有人赞美小姐瑰姿艳逸,仪静体闲,竟能认真看完整本……」她觑了眼阎夜菱捧在手里的书册,非常确定那是账册无误,一个官家小姐竟然是看账册打发时间,还真是诡……特别啊。「……看完整本书册,草民佩服佩服!」
人贵自知,方能长命百岁,就当她不识字,什么也没注意到,没注意到。
「也未曾听说。」阎夜菱笑意更深,顺手将账册合上。
「那定是小姐深闺简出,世人才会无缘欣赏小姐的天姿美貌,待这幅丹青让大人过目,装裱送到姨婆手中之后,届时京城第一美人之名非小姐莫属。」将纸镇压在画中,她起身作揖。「丹青完成了,小姐辛苦了。」
「不,应当是画师辛苦了。」在ㄚ鬟的搀扶下,阎夜菱也缓缓起身。「我能否看看画作?」她款步向前。
「当然。」封曳秀迅速拿起画纸呈上,一双灵眸却是不断往窗外飘。
阎夜菱眼尖。「画师有事?」
「欸。」她将目光迅速拉回,嫩颊浮现淡淡酡红。「其实草民本当同小姐一块讨论画作,但草民忍啊忍,忍得汗流浃背,如今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
「画师的意思是?」
深吸一口气,顾不得门口刚好有奴仆端着茶点进来,她红着脸,用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问:「小姐,其实我内急了好久,请问这最近的茅房究竟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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