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命运却突然杀来这一记劫难。
她娘早已知情她是女儿身,或者早有心理准备,可她爹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一直以为当年劫后余生活下来的是他唯一的儿子“戚无双”。
如今一切都迟了。她还没好好跟爹报备女扮男装一事,人就被关进牢里,让她爹没面子也就罢了,只希望她那个叔叔不要上门耀武扬威啊。
戚无双捧着疼痛不已的头,觉得喉咙里那把火烧得更烈了。而后背筋骨则是酸痛到让她坐也不是,躺也不对。
这地又干又硬,薄薄一层稻草就权充为床,怎能不腰酸背痛?
戚无双勉强坐起身,一阵晕眩却逼得她只能靠着冰冷的墙,她蓦地打了个冷颤,抓着方才扔开的薄巾再度披上。
咯吱——
牢房外远远地传来门闩推动的声音,一阵桧木幽香飘入牢里混浊的空气里。戚无双屏住呼吸,心脏咚咚咚地加快了起来。
她咬牙撑起身子走到那关人的木栏边,紧抓住木条,木屑刺入肌肤里,她瑟缩了下身子,却仍睁大眼睛紧盯着来人。
“无双。”
一盏明亮油灯出现在走道尽头,手执油灯者正是满脸焦虑的蔺常风。
“蔺哥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戚无双勾唇一笑,突然间双膝一软,失去力气地倒在地上。
“我马上带你离开。”蔺常风看向狱卒。
狱卒从腰间一串沉重铁钥里,找出正确钥匙。
大锁咯啦一声被打开,缠在上头的铁链松开了。
戚无双一听那声音,头皮不由自主地发麻,想起她被扔进牢里的那一夜。
铁链才被取下,蔺常风便抢先狱卒一步拉开牢门,直接将戚无双揽进怀里。
天!她身子冻得像冰。
蔺常风解下披风盖在她肩上,用尽力气将她揽进怀里恨不得把自己体温全传到她身上。
“蔺哥哥……”戚无双的脸整个埋进他的颈窝里。“你好香,不像我几天没洗澡,身子油腻腻……”
“你在发烧!”
她的额头烫烧了蔺常风的皮肤,蔺常风眉头锁得死紧,使出轻功大步往外走,脚步不曾因为抱了她而有任何停歇。
“难怪我头沉沉的……原来这就是发烧啊……以往我才有个不对劲,府里的姊妹们便请来了大夫,再不就强押着我休息……”她把脸尽往他颈子里钻,偏偏再怎么挨近,她都觉得不够紧。
“别说了,你声音都哑了。”他嘎声说道。
“我得说话才能确定你是真的在我身边,不是我累昏了幻想出来的人哪。”她扬眸望着他,连眼也舍不得眨。
“没事了,公主的毒已解,你的清白也洗清了。”蔺常风低头看着她。想扬起唇角,可锥心的痛逼得他没法子正视她。
幸好,狱卒正为他们打开内牢第一道外门,他顺势抬头搂着她走入夜色之间。
戚无双贪婪地呼吸着夜凉的味道,瘦弱身子开心地不住颤抖着。
“冷吗?内牢还有两道大门要出,你忍一会儿。”蔺常风下颚顶住她的发心。
“出了那牢房,还有什么事需要忍?”戚无双连掀眸的力气都快没有,可她不舍得合眼,觉得月色星光从不曾如此美好过。蔺常风的身子剧烈震动了一下,只好紧咬着牙控制情绪。
“下毒的凶手找到了吗?”她问。
“尚未找到,但已经知道公主所中的蛇花之毒需要十二个时辰以前吃下,方能生效。”
“所以,有人要谋害公主,我不过是倒霉,正巧着了你父皇欲加之罪的道,对吗?”
戚无双在他耳边小声地说道。
第3章(2)
“他不会懂得我今生只执着于你一人的心情。”蔺常风低头以面颊紧贴着她的。
“你说这种情话怎么一脸如丧考妣的模样?”她气息虽虚弱,却仍嘻笑地说道。
“我已向父皇辞去巫城城主一职,也不管秘密御史之事,今后便专心守在你身旁。”
戚无双一怔,完全没想到他竟这么毅然决然地推辞一切。会不会有朝一日,她会怨了她,让他失去这一切?
“无双。”他一看她脸色目光茫然,连忙用力地握住她的肩膀。
“我没事。”她定定望着他的眼,如今才发现他眼色太沉、太悲,竟找不出一分为她脱困而高兴的喜气。
她待在内牢的这段时间里铁定出了大事。
最有可能之事,便是他与皇上之间为了她起了大争执。否则她这蔺哥哥一派正气,一心就想为人民眸福祉,怎么会舍得辞去秘密御史与巫城城主一职呢?
“你这又是何苦?”戚无双揪住他衣襟,柳眉紧蹙。
“我心甘情愿。”蔺常风斩钉截铁地说道。
戚无双瞧他眉宇之间竟无一丝悔意,也不想再多加深他眼里的沉重,于是一耸肩,杏眸瞥他一眼,佯装不在意地说道:“哎呀,可惜了巫城城主这门大好差事。那里产的琥珀足以让百姓都发财呢!不过,也没关系,我这双手点石成金,总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蔺常风没笑,只将下颚再度顶住她的发丝,目光眺望望着远方。
他真怕她待会儿听到坏消息时,会就此怨了他。毕竟若不是他的身份不同,事情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是我害你受苦了。”他哑声说道。
她小手安抚地轻拍着他胸口,轻声说道:“哪儿来的苦?人都还活得好好的,不是吗?咱们若是那么简单就成了神仙眷属,也未免太过有惊无险,哪儿来的曲折离奇故事好告诉后世子孙哪?”
蔺常风没接话,只挤出一抹笑容,抱紧她快步走出牢房外的两道大门。
内牢的高大城门之外,早已候着两辆马车。
蔺常风领着戚无双坐上第一辆马车时,里头早已备妥热水及干净衣帛,而戚无双女扮男装时所迎娶的二房苏秋莲,一看到戚无双,马上泪眼汪汪地揽住了她。
“哭什么,我还活得好好的呢!”戚无双笑着伸手让苏秋莲握住。
“车子立刻驶回花城,烦请你替无双梳理一番后,再让大夫上来把脉。”蔺常风对苏秋莲说道。
“干么这么急?在京城里先找个地方小歇,不好吗?”戚无双仍偎在蔺常风怀里,还故意将脸颊靠在他胸前搓揉了好几下,坏心眼地低笑道:“瞧我这张大花脸,你这衣服都能拓出一张脸印了。”
“少说些话,声音都哑了。”蔺常风拿出一只铜壶,直接递到无双双唇边。“喝点蜂蜜水。”
甘甜蜂蜜水流入喉间,戚无双急咽了好几口,竟呛咳了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喉咙痛?”苏秋莲急忙拿着布巾替她拭唇。
“喝了几天带着泥味的水,这东西就像琼浆玉液啊。”戚无双笑着说道,泰半身子仍无力地偎在蔺常风怀里。
蔺常风将她抱至软垫椅后,先自一旁玉盒里,取出一颗玫瑰糖放在她口中,再朝苏秋莲一颌领。
“我会照料她的。”苏秋莲点头说道。
“好了,你快出去呗。等我恢复那惊天动地的美貌之后,你再来瞧我。”戚无双要推他,无奈连手都只能抬高小半寸。
蔺常风张开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默然地退出马车。
马车开始移动,苏秋莲连忙拉出座位下烧热的铜盆,让马车内更暖和一些。
戚无双脸靠在窗边,打了个哈欠,美目似闭非闭地瞅着苏秋莲。
苏秋莲拿出几条早拧好的毛巾,一次又一次地替戚无双擦拭着身子。
“回去再替你洗个头……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