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真急了,汪美晴一边明快交代,边快步追上男人。
这绝对是来自上帝的考验吧?又或者是……玩笑?
是说,这个玩笑会不会开太大?
事情的前因后果,汪美晴当下没完全弄清楚,她是后来才明白的。
起因在于化妆室的使用。
头等舱的最后面设有两处化妆室,用厚重的丝绒布幔和滑门隔出一个隐密空间,“奥客先生”之所以毫无理智发飙,甚至用带有种族歧视的字眼辱骂人,是因为在事发之前其实已经喝得有点茫了,他晃进来想使用化妆室,两边刚好都在使用中,他等得很不耐烦,等见到老夫妇同时拉开化妆室的夹门走出来,他就火大地飚脏话了。
事情爆发时,她人还在驾驶舱内,是瑞秋和今天负责商务舱的另一名空服员玛丽莎第一时间赶过去处理,但处理到最后,“奥客先生”仍继续咒骂,且声音越来越大,情况都快失控,就在她鼓起勇气想跟男人要联络方式时,瑞秋终于冲回来讨救兵。
那男人的事……唉,就先搁下。
第2章(2)
等她赶到现场时,两颗眼珠都快惊凸,一切犹如慢动作播演——
滑门和厚重垂幔所围起的空间内,“奥客先生”竟动手推人了!
挡在那对老夫妇面前的玛丽莎被推得往后踉跄了两步,左脚小拐一下。
“奥客先生”仗着体型优势,很凶地逼近。
鲁特在这时介入。
黄猪、吃生肉的野人、蠢货、垃圾……
一长串不堪入耳的辱骂从“奥客先生”口中喷出,布幔内,浓浓酒气充斥。他绝对是醉了,才会大剌剌地用那些难听话骂人,忘记把真正的心思藏在文明表象地下,他骂的那些字眼,肯定能让他赔上一大笔钱!
汪美晴后来回想,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勇气冲过去挡在两个男人之间,一个是醉到完全丧失理智,另一个则脸色阴沉,瞳心迸发出来的锐光几可杀人。她实在是傻了,才会自动靠过去,但……这场面哪能少她?
她是座舱长啊!
她是这架飞机中除三位机长外最最大尾的,她不出面谁出面?就算有挨揍的危险性,放马过来,她、她拼了!
双手平贴在“奥客先生”的胸膛上,她试图将对方隔开一段距离。
她眼神很严肃,语气很郑重,半劝半警告。“菲烈先生,请您冷静下来,您的言行举止已造成其他乘客的困扰,有可能形成飞安问题,触犯公共危险罪,依法,我们有权请您——哇啊!”还管什么有权、没权?身高差人家一颗头,体型仅有对方一半的她被满身酒味的菲烈先生随便一扫,立即滚到一边亲吻地毯。
额角撞地,她头晕目眩,眼前都出现星星了。
今天的团队里没有任何一位空少,清一色全是弱女子,她头很痛地想,看来必须打Call进驾驶舱,请里边的男丁们出来助阵了。
捂住额头,她才抬起脸,就惊恐地瞥到一只穿着名牌皮鞋的大脚正对她踹过来!
死定了!
这下子,连叫都没时间叫了,她反射性地抱头,缩起身躯护住自己。
但,预期的剧痛没有降临,倒是周遭发出不少惊呼。
……怎么了?
她抬头再看,动作小心翼翼的,连呼吸都不敢轻纵。
那个要踹她的人被一脸铁青的阿夫兰先生紧紧揪住衣领!
揪着人,他力气大到不可思议。
他竟然把跟他差不多高的男人提起来,指节暴突的拳头狠狠抵在对方喉咙上,压迫得对方表情痛苦,胀红脸没办法说话,而且怎么挣扎都没用。
“别动手!不要打人啊!”
汪美晴肾上腺素大激发,顿时什么痛都感觉不到了。
她跳起来冲上去,拉住鲁特高举的手臂,那触感都快跟花岗岩一样硬了。
“不要冲动!你、你也冷静,拜托!拜托拜托啊,大家都冷静,千万别动手……”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左胸剧烈跳动,感觉每一下心跳都撞在肋骨上。
她死盯着他的侧脸。
鲁特的表情严峻得吓人,轮廓刚硬而且粗粝,分明的棱角形成阴影,仿佛遭岁月反复苛待过的壁石,紧抿的唇瓣形成无情的一道线。
很怕他也跟着失控,她摇摇那只肌筋突起的刚健臂膀,尽管无法摇动半分。
然后,她叫唤他,低哑唤着他的名。
“……鲁特,我必须写报告,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有一叠例行性的书类还没检视完,现在机上又发生这种事,不写报告不行,今晚要想在饭店好好休息时不可能了,你别让我的报告字数继续增加,我写不完的……拜托,我真的会写不完,你别这样,我、我就算非写报告不可,也不想把你写进去啊!”略顿了顿,她吞咽口水,这一次不是垂涎他,而是提心吊胆,紧张得要命。
“还有,我不希望等一下飞机降落后,连你也要被当地航警带走。你如果动手打人,被带走、遭拘留,那、那跟着你的两老、两小怎么办嘛?他们是你负责的,不是吗?人是你带出来的,他们跟着你,你在哪里,他们就在哪里,你进拘留所,难道也要他们跟进去吗?你要负责把人安全送回家啊!”
汗湿掌心下的铁臂蓦地一震,汪美晴感觉到了,心脏都要跳出喉咙。
“你把他们带出来,就一定要照顾好人家。鲁特,我希望你没事。希望你和其他人都好好的,没事。”
他目光移向她,虽然仍面无表情,但脸庞线条已见软化。
牵动唇瓣,她试着对他笑。
“鲁特,拜托你……”拜托啊!
终于,他冰冻的眼神注进一些活气,鼻翼翕动,臂膀缓缓放松了,但五根手指头还是揪着对方的领口。
他阒黑瞳仁微淇,焦距对准她。
然而,就在汪美晴以为他即将放手的时候,他反倒把快要晕过去的菲烈先生重新抓紧。
“鲁特?!”胃袋一沉,她心跳快停了。
万幸啊万幸,哈利路亚!阿弥陀佛!感谢阿拉真主!他并没有动手!
他没动手,只是脸对住脸,眼对住眼地冲着菲烈先生说了一段话。
长长的一大段,应该是因纽特语,要不然也是某种古老方言。
总之,汪美晴有听没有懂,只觉得他说话像在持咒,每个音都连在一起,语调平淡无波,听进耳中却觉无比神秘。
忽然间,那对老夫妇扬声惊呼,瞪圆眼,很错愕似的。
老婆婆甚至震惊得捧紧自己满是皱纹的脸颊,眉头深皱,好像鲁特不应该说那些话似的。他们紧张地直呼他的名字,还急急说了好多话,但除了男人的名字外,其余的汪美晴全都听不懂。
……有、有这么严重吗?
“你跟他说了什么?”她不禁问,再次摇摇根本丝毫不受撼动的男性臂膀。仅是抓着他而已,她的手指已经又酸又痛,像在硬邦邦的石头上用力。
鲁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话一结束,他很自动地松开掌握,眉宇之间显得阴晦,很高深莫测。
“啊!”这一边,汪美晴惨叫了声。
她反射性举出双手,跨步,上半身靠过去,因为菲烈先生一得到自由,整个人竟然像断线的傀儡娃娃,瞬间瘫软。
她想冲上去扶人,虽然那人是彻彻底底的“奥客”一枚,但他个性再怎样烂,都还是GH的客人,她身为座舱长,怎能眼睁睁看着旅客在机上受伤而不救助?
只是对方比她重、比她壮,她哪有足够力气去撑?